渤海军如潮水般退去，丢下残破的旌旗和尚未冷却的尸骸。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战场上却已弥漫起比夜色更浓的悲怆。新罗将士们劫后余生，相互搀扶着，寻找幸存者，收殓同泽。
柳若蘅立在山头，见金成寅站在满是血污的战场中央，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银甲上的血痕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
“王世子，渤海军真的退了。”旭璘提剑来报。
“为什么？他们明明占了上风……”金成寅手中的剑依然紧握，缓缓地直起身，警惕地巡视四周，直到望见夕阳下的那个深色衣剪影，可就在他想辨认清楚之时，人瞬间消失在了山头。
“成寅……”
熟悉的声音在金成寅的耳畔响起，他望向旭璘身后那个朝他奔来的尹熙妍，又回望了下山头，忽然明白了什么：“熙妍，你怎么来了，是你做了什么吗？”
柳若蘅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大瀛军的信戳传到了军帐，许是与信中所书相关。”
金成寅拆开信封，阅毕，方才松了一口气。
柳若蘅见他信了她伪造的书信，心中舒下一口气，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回去吧，将士们需要救治，边境需要重整防务。渤海人虽退，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她转身向营地走去，素霜衣袂在风中飘扬，背影挺拔如竹。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种下的因果，将来必会结果。陆茂玄那样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手中的筹码。
远山处，一骑黑马立在山巅，陆茂玄遥望新罗军营，手中握着那本《玄虚真经》：“金成寅，我们还没有完。”他轻声自语，随即调转马头，向北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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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兄如晤：
暌违经年，恍如隔世。见兄康健如昔，心甚慰之。妹昔为匡翎洲迫害强要密气，致使灵台混沌，流落新罗。幸而天意垂怜，得王世子搭救，但因伤重，前尘尽忘。世事阴差，妹醒来时，已为世子嫔。然世子温厚，待我以诚，妹当报恩，故随使团在长洛时，不能与兄相认，万望兄长见谅。
妹醒后，记起师门血案，夜夜锥心。请兄暗查瑶恩覆灭之变，尤须留意林堃远此间作为，不可为他蒙蔽。此仇不雪，愧对师父十年授艺之恩，更愧为瑶恩少宫主。
兄赠蘅香楼之美味，犹在唇齿。
长洛风急，兄当珍重。新罗王城春樱，亦如江南故里。莫念。
妹
大观五年，春。
自接到这封信起，柳步筵已在铺子后院枯坐多时，信纸在他指间反复摩挲，而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与院中老树纠缠在一处。
“庄主。”余奇走至近处，俯身轻道，“宗正寺记录，太后原为岭南道汀州人，岭南观察使府邸官奴，父母是观察使府邸的家奴，嫁过一夫，病故，两人无儿无女。”
柳步筵指尖微微颤了下，被风干的信纸发出褶皱的细碎声：“二十年前的岭南观察使杜观澜确是最爱攀附权宦，常给宫中呈送美人。”
“但是，属下在查宗正寺的档案的时候，发现相府的人也在查太后的身份。”
“相府？”柳步筵将信纸对折，塞进胸前的内袋，“杜观澜告老还乡了，需赶在相府前问清楚。”
“是。”余奇瞥了一眼釉青瓷碗，里面还浮着半片未化尽的黎檬皮的玄虚水，“郎君，世子嫔已安然回到新罗，切莫太伤神了。”
“蘅儿小时候顶爱黎檬的清香，用来调制不少香料。”柳步筵指尖掠过碗沿，“忽而一日发现黎檬汁遇玄虚水可变色，还拿来画了不少‘武林秘籍’。”柳步筵摇摇头，噗笑出来，“走，去新罗找她。”
“现在？”余奇还未反应过来，柳步筵的脚已经跨出了大门，只留下一句叮咛，“务必保住杜观澜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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