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从府衙中踏出。
林纾只觉得迎面吹来的冷风，都在此刻变得万分温暖了起来。
身旁的银甲将士目不斜视。
林纾苦笑着捏了捏发麻的眉心，直至此时才后知后觉，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回头看了看这座柳州的府衙。
原本还觉得比起京都来，不过如此的宅子，此时却已经变得万分雄伟。
“二十多岁，武神……二十多岁的武神啊！”
一想到这座府邸的主人，林纾便又是忍不住一阵泄气。
“大夏，难了。”
时至今日，大夏究竟该怎么对待这支异军突起的叛军呢？
林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在见过他一面后，林纾心中便不禁生出了退缩的念头，来时的雄心壮志，为国捐躯，此时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
“二十岁的武神啊，在这样的成就面前，这大夏的万里江山，又能值几何？”
林纾总是不自觉的，将武神两个字挂在嘴边，“太打击人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天资异禀的人呢？”
武神啊！
二十岁的武神，林纾几乎已经看到了，他直冲天际，令日月无辉，江河倒灌，赦令天下，证道红尘仙时的场面。
以至于，此时的林纾真的在怀疑，这样的人，和自己真的是同一个物种吗？
摇了摇头。
带着满心的感慨，无奈，林纾低着头快步回到了城中落脚的客栈。
“大人回来了。”
“太好了，大人安然回来了！”
“皇恩庇佑！”
看到林纾从府衙活着回来后，一干跟随而来的人，也顿时喜不自禁的欢呼出声。
在客栈中等待的这一小会儿，可以说是他们此生最为难熬的一段时光了。
因为一旦林纾在府衙中触怒了叛军，那驻守的叛军绝对会瞬间冲入客栈，将他们屠杀殆尽。
他们的性命全部都系在了林纾一人身上，这让他们如何能够不担心。
然而让众人渐渐心底发凉的是，回来的林纾脸上，并没有丝毫放松，也没有任任何旗开得胜的喜悦，脸上的神色反而比进入府衙时更为沉重了。
这让他们也渐渐觉得不对劲，有些毛骨悚然了起来。
“主子，没出什么事吧？”看着逐渐凝重的气氛，跟随而来的家仆顿时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叛军那边……”
看着众人心惊胆战的样子。
林纾疲惫的挥了挥手道，“诸位放心，事情没出什么变故。”
众人听后顿时心中一松。
但紧接着，林纾又说道，“虽然此次同叛…叛军统领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但是林某却自觉难担大任，所以准备上奏朝廷，另派一位更有地位的大人过来和叛军交谈。”
说着。
林纾没再多看同行的几人，直接坐到书桌前，便开始写起了折子。
这一举动，反而让同行的几人更为不安了起来。
这究竟是何一回事？
怎么去见了一趟叛军后，林纾就直接选择撂挑子了？
而且，还要让朝廷换一位更有分量的人前来？
这……叛军居然如此托大吗？
就在几人一头雾水满心忐忑之时，正在写着折子的林纾却突然停笔，对着几人询问道，“你们在城中，有打听到关于他们口中的【大雪龙骑】的信息吗？”
听到林纾询问起这件事。
几人顿时纷纷脸色一白，一片哑然。
林纾离去之后，他们便一直待在客栈中，满心忐忑的等待着最终结果。
自然是没有外出打探消息的心思。
看到几人沉默不语，林纾便不禁轻轻摇了摇头，“罢了，还是由我亲自去打探一番，再回来写这道折子吧。”
听到林纾这么说，几人也急忙补救道，“属下也去吧。”
“我们都去。”
很快，客栈内的几人便全部散了出去，分别在城中各个街道游荡。
巡街的白马义从，对此视而不见。
有些消息是藏不住的。
不过李观南也没想过费心费力的隐瞒信息，所以便由他们去了。
大雪龙骑和白马义从加起来这多人，而且特征都如此的鲜明，李观南就算想瞒也没办法瞒。
同样的。
正因为如此，来自皇都的几人，在打探消息的时候，也颇为容易。
随便走进一家酒肆茶馆，只要耐心坐上一个时辰，几乎就能从来来往往的酒客口中，将柳州城的具体消息探听个囫囵。
其中最让林纾挂心的，莫过于他们口中的大雪龙骑了。
重骑！
一旦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那就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主。
这种消息，林纾原本以为还需要略施手段才能打听到的。
然而他还没在酒肆坐上多久，耳边便传来了酒客们的窃窃私语。
“城北军营中那些家伙，几乎每日都在操练，从不出营，他们真的是人吗？”
“就是！”
“这好不容易攻下城了，他们一不烧杀，二不抢掠的，就连青楼都不逛一下，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这位兄弟说的极是，那位统领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炸营吗？”
“听说他们连冲锋都是一言不发，肃穆的吓人！”
“入城时被他们冷眼一扫，差点没直接把小爷给吓尿了。”
“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气氛微微沉默了片刻。
接着，又有人叹气道，“唉，要不说人家能是重骑，能以以一敌百呢。”
“原先驻扎在城中的那些府兵，试问能比其万一？”
“大夏难了。”
“对了，我得到了一个准确消息。”
“据说上前日在城前被围杀的那支大军，是来自于苏州的府军。”
听到这。
林纾顿时手一抖，差点没将手中的酒碗打翻，心中也是瞬间一凉。
围杀？
王阵锋带着亲兵前来援助，结果被围杀了？
一丝丝冷汗，又不禁从林纾后背冒出。
他急忙屏气凝神，更加仔细的听着隔壁几人的交谈。
“原来是苏州府军，唉，这下子苏州也危险了。”
“一下子没了两万人，如今苏州又该以何来阻挡这支叛军？”
气氛再度沉默。
但紧接着，另一桌上却突然有人出声道，“那日的战况诸位亲眼所见，大夏府军在大雪龙骑面前，可谓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哪怕如今苏州再多出两万，甚至是十万府军，又能如何？”
“各位敢说，十万府军就能够阻挡住大雪龙骑的冲锋吗？”
听到这话，原本沉默的众人当即便想出声反驳，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对方的话。
是啊。
即使再多两万，乃至十万人，在大雪龙骑面前，又有何用呢？
听到没人反驳。
出声的汉子便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又说道，“诸位别忘了，那日面对苏州两万府军，叛军可是只出动了两千大雪龙骑罢了。”
“两千大雪龙骑就能轻松碾碎两万府军，那城中其余的大雪龙骑呢？白马义从呢？还有城头上的玄甲军呢？这些人，大夏又该要集结多少兵力，才能够阻挡？”
气氛愈发凝重。
偷听了半天的林纾，此时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心中早就对重骑兵的战斗力有所猜测，但当真的听到大雪龙骑以一当十，轻松碾碎大夏府兵后，林纾心中依旧是有些无法接受。
最终，林纾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听几位争执许久，似乎都对大夏将来的命运不抱希望，倒是没听到几位谈起，这柳州城中如今究竟有多少叛军？”
听到突然响起的询问。
附近坐着的几桌客人，都不禁纷纷回头望了过来。
看着出声询问之人气度不俗，几人便开口道，“一个……令人看不到任何战胜希望的数字。”
“若是近几日叛军没有增兵的话，那不出意外，城中现在应该有大雪龙骑整整万骑，就连重甲士也是万人之数，白马义从更是有两万人之众。”
唉。
一提起这个数字，附近喝酒的人们，便不禁纷纷摇头。
“一万重骑加一万重甲士，这样的战力，别说大夏了，就算三万齐聚，天下归一，也难以对付。”
“真搞不清楚，大夏怎么会突然出现了这么一支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力。”
“而且，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发现，时至今日，城中叛军几乎从未出营采买，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营中囤积了多少粮草。”
这时突然有人反驳道，“叛军有屯粮？这位兄台的话，我倒是不赞同。”
“诚然，叛军入城至今，从未在城中采买，但若是说这源于叛军营中有粮草囤积的话，那我也是敢断定此事绝不可能！”
“叛军入城之日我亲眼所见，队伍中并无粮草辎重，这绝对不可能出错！而且城中粮库中的粮食，也在当时放粮时发出大半，余下的粮食绝对无法支撑足足四万人渡过这一整个寒冬！”
“我敢断言，不出两个月，叛军必然会面临粮草短缺，届时要么撒出大把银钱引来各州粮商铤而走险，要么就举起屠刀，将城中富商皆尽抄家！”
不过此人猜到了。
城中大部分粮商也预见了这一幕。
所以如今的他们，在柳州城中，除了慢慢卖掉一些囤积的粮食外，几乎从不收购百姓手中的粮食。
因为守城的玄甲军，不会放任任何一粒粮食从柳州城中流出。
这一点也算是从侧面印证了粮商们的推测，也让他们内心惶恐不安了许久。
不过百姓对此倒是没多大惧怕。
他们都在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所有积蓄，尽可能的囤积着口粮，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人祸。
毕竟现在各家粮商都只卖不收急着出手，再加上李观南一开始的开仓放粮诸多原因加在一起，导致了如今柳州城中的粮食价格，比起往年的这个时候简直便宜得离谱！
去年是灾年，所以在粮商的各种操作下，柳州城中的大米的价格，一度来到了二两，甚至三两银子一石！（一石为120斤）
而现在，柳州城中的大米价格如何呢？
是500文一石！（一两银子为1000文钱）
价格低的离谱。
这也就让城中百姓，但凡是手里有点积蓄的，基本上都选择在此时将手中的银子换成了大米。
只要储存得当，那这基本上是一笔不会亏的买卖。
毕竟就算自家吃不完，那也可以等到来年，用这些粮食来缴纳赋税，反正怎么着都是赚的。
至于粮商惧怕的抄家什么的。
普通百姓反而没有这个顾虑。
因为他们不像粮商一样，大量囤积。
而且如果叛军真的要对城中百姓进行搜刮和抄家的话，那不管你买没买粮食，不一样都要受到迫害？
而且。
不知道怎么的，城中百姓心中，居然莫名对这支叛军，有了不少的信任。
这倒是件怪事。
酒肆中仍旧对此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众人各抒己见，谁也不服谁。
说道兴起，便撸起袖子，来个舌辩群儒，一时间好不热闹。
甚至吸引来了巡街的白马义从看戏。
不过对此，城中百姓早就习惯了。
甚至他们都已经摸清楚了这些白马义从的底线。
贬低他们为叛军，他们无所谓。
贬低他们的战力他们无所谓。
反正只要不说那一位统领，那他们就真的只会在一旁看戏。
甚至于十分乐的看戏。
有的时候，还会插两句嘴，说一些以前的战绩，来佐证百姓的一些观点。
兴起时，更是和众人一起小酌一碗，然后一同吹嘘。
这一幕幕。
简直看的一旁的林纾大跌眼镜。
这……
这真的是叛军？
说起粮食这一点，白马义从也有他们自己的看法。
只听他们对着酒肆中的百姓说道，“各家想要趁机囤粮的，如果只是囤积一些口粮的话，那大可放宽心前去购买，我们城主可看不上你们那三瓜两枣，这可是山主亲口说的。”
“至于说如果有粮食想要囤粮抬价什么的，呵呵，你大大可以试试。”
“不过城主大人也说了，现在你们家里有粮了，不用担心吃不饱，冬日也没有农活，所以应当努力造人才是……”
“城主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人口！”
“人口才是第一生产力，所以喝完酒，你们就赶紧回去搂着老婆睡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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