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昂的意识像在冰凉的水中经过，缓慢地浮出水面，他睁开眼，周围的光线朦胧而柔和，如透过层层薄纱照射进来，扭曲的树木伸展着枝条，银色的溪流仿佛月光，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来到了伊岚的梦境领域。
弥昂起身踏上岸，一个飘忽的身影正坐在溪流的岸边，伊岚的身影看起来更加虚幻，像一团随时会消散的雾气，弥昂心中一凛，想起来带此前伊岚伸手挡下阴影之矛的画面。
“看来你又救了我一命。”弥昂叹了口气。
“勉勉强强吧。”伊岚转过身，她的动作像是被浓雾遮掩，断断续续地浮现。
她斟酌用词：“那柄长矛，一旦决定目标就是几乎不可阻挡的，如果我是完全状态应该可以抹去它的命令，但现在的我，只是让你没有被它杀死，但阴影之矛依然击中你了。”
弥昂静静听着她的解释。
“阴影之矛本身能穿越现实空间的帷幕，在它击中你的时候，我强行将它拉进了处于我和你之间的领域，类似于这个梦境维度吧，对阴影之矛而言它确实击中了你，也耗尽了力量，不过实际上它只是处于一个和你心脏重叠的夹层间，但不会刺伤你的心脏。”
弥昂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还好吗？”弥昂看着她有些缥缈的身形。
伊岚沉默两秒：“也不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伊岚原本朦胧的躯体逐渐凝实，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异，唯有她右侧空荡荡的袖口在梦境的风中飘动。
“你……”弥昂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伊岚语气轻松地说：“放心，只是不得不用一只手时刻抓住那支长矛而已，损失了一些神力，但对你的战斗力没影响。”
她转个圈，衣裙飘荡间流光凝聚出新的手臂：“而且梦的领域，胳膊手什么的动动念头就能想象出来。”
“抱歉，是我还不够强。”弥昂知道自己的情绪在她的面前藏不住。
“是我们不够强。”伊岚站在弥昂身旁，“不过我们真是很有缘分，缺的胳膊位置都一样。”
弥昂被她乐观的样子逗笑，骑士与神灵并肩站在梦境清爽的草地上，沉默地凝视了梦境宁静的美丽片刻。
“你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人等着你呢。”伊岚伸手到月光般的溪流中。
弥昂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如同将他从梦境中拽了出去，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是橡木的天花板，周围是薰衣草熏香的气息，阳光从窗外洒在脸上。
弥昂撑坐起身，听到左手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奥兰多正靠在桌边打瞌睡，看到弥昂醒来，紧绷的肩膀一松懈差点摔在桌子上。
奥兰多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女士在上，你总算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三天。”奥兰多递来杯水，“我快把努恩各个神的牧师都请了一趟，他们都说你没问题。”
“我确实没什么问题。”弥昂看着自己的左手，用力握紧，除了稍微有点用力过度的空虚外没有任何不适感，对常人而言昏睡三天绝不轻松，但他完美没有不适感，神力让他的躯体有了超凡的部分，就像圣杯骑士与神选者们一样。
“努恩怎样了，你们的战况。”弥昂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猎巫人和法庭的大清洗，毕竟那个晚上已经是事实上的暴乱与混沌侵蚀了。”奥兰多摊了摊手，“效率之高和范围之广应该帝国史上少见，广场上的火刑架和处刑台就没停过，绞绳都断了好几根，那些来不及清理的灰烬，在风里飘得到处都是，房顶与街边，甚至是小贩们的面包里都能闻到。”
弥昂点头：“努恩恐怕会戒严很长一段时间了，特别是这次还有皇帝和别的选帝侯造访，努恩伯爵恐怕急于挽回颜面，未来混沌教派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掀起风波了。”
“还有吸血鬼们，她们的据点被捣毁，势力被驱逐，像被掏洞的老鼠一样赶出城去。”奥兰多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又看向一边，“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维好整以暇地躺在房间不被阳光照到的角落里的摇椅上，懒散地抬手和弥昂打招呼，她没穿着那套莫尔骑士的黑甲，只一身不合身的白裙。
“看来你们也赢了。”弥昂和曼涅托沟通了一下，古墓巨蝎正在矮人的工场中进行维修。
“不轻松。”维走过来，仔细打量着弥昂，抓住左手用吸血鬼的天赋感受血气，“色孽大魔被驱逐前的最后一击，你中那招昏了三天，真的没事了吗？”
“放心，你和恶魔战斗的损伤怎样？”
“死亡之风当时很浓郁，我已经恢复了。”
奥兰多听着两人聊着，咳了咳：“虽然你现在是合法吸血鬼，但我建议你不要离女士的骑士太近。”
“合法吸血鬼？”弥昂听的一愣。
“就是字面意思，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维懒得理睬奥兰多，“由于我的贡献，皇帝给我颁发了帝国荣誉公民头衔，还有努恩伯爵给的努恩杰出市民勋章，我把它们挂在隔壁的房间了。”维拇指指向身后。
“也有我的份。”奥兰多走过来，“我还带代领了你的，不过皇帝和伯爵还想再亲自见你一面，现在去吗？”
弥昂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努恩城笼罩在一片阳光之下，但不久前繁华的街道如今空空荡荡，只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远方的天空中有几缕焚烧的烟灰飘过。
“玛丽卡呢？”弥昂知道这里是玛丽卡的宅邸。
“在忙着和维姬一起处理那些法理条文。”奥兰多似乎对那些繁琐的法条感到烦闷，“昨天我们一起去逮捕了格尔德，那老家伙已经彻底疯了，对着空气嘶吼一些疯话，不过没抓到亚米娜和她的仆从，吸血鬼逃走时可不会带着已经没价值的宠物。不过也算是为玛丽卡报了仇，那位前大法官可有很多罪行等待判罚。”
“亚米娜逃了？”
“这不意外，莱弥亚一族在努恩深耕多年，如今也只是暂时败逃而已。”维接上话。
“早晚有一天会收拾她们。”奥兰多不服气地说道。
弥昂站在窗边沉思了片刻，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吧，去面见帝国皇帝与努恩伯爵。”
面见很顺利，弥昂在努恩宫廷见到了利奥波德皇帝坐在他身旁的是努恩伯爵康斯坦丁与米登领选帝侯鲍里斯，多日不见，这位米登领的选帝侯豪迈热情地拍着弥昂的肩膀，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看人的眼光比康斯坦丁好，努恩伯爵只能无奈地将提前准备好的嘉奖一一颁下。
奥兰多在一旁与里奥斯告别，这位一直女扮男装的努恩伯爵次女拒绝了奥兰多的提议，她依然打算以男性的面目示人，而奥兰多也只能希望她未来能多加克制内心中潜藏的嗜血野兽。
卡特琳娜拽走了奥兰多去一旁聊天，卡尔-弗兰兹与奥斯瓦尔德王子在远处看着弥昂的颁奖。
“真是荣耀时刻，让我想起了你讨伐德拉肯菲尔斯归来的时候。”阿尔道夫王子感慨着。
“的确。”奥斯瓦尔德摆弄着自己的戒指，“努恩的这次旅程，令我大有收获。”
“收获，不是惊吓？”卡尔-弗兰兹失笑，“当然，对于击败了传说中的邪恶大法师的英雄，努恩一点邪教徒的暴动当然不会让你担心。”
奥斯瓦尔德不置可否：“未来有机会，也许我也会创作一出戏剧……”
站在王座下的弥昂没有分太多心思给皇帝与选帝侯们，他谢绝了带不走的那些大件奖赏，将勋章贴在泰波克之翼的内侧作为纪念，然后离开宫廷回到玛丽卡的宅邸。
玛丽卡与维姬正在客厅等着他。
“这孩子急着见你。”玛丽卡听到门合上的声音，习惯性地转过头，指了指身旁的维姬。
维姬快步跑到了弥昂面前，仰头问道：“夏洛蒂，你知道的，她没事了吗？”
弥昂想要开口，却组织不出言语，他怎么能如实说那个女孩只是混沌神只闲暇时捏造的人类侧影，即使知道这件事本身也是个威胁，相处如此之久，如果他更加严苛，维姬也是必须铲除的人，混沌腐化如此危险。
“她……没事。”弥昂缓缓开口，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不怎么动摇。
“那她为什么还不回来？”维姬的声音急切又期待。
弥昂的思绪因为这个问题而延伸的更远，那个曾幻想自己是人类的女孩不能回来，她的兄长也不应回来，但就像尚-保罗曾经所宣称的那样，就算这次躲过了混沌，努恩会变得更好吗，那些滋生畸变的欲望会停止生长吗，此时此刻弥昂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先生？”维姬的声音传来。
“她去赴约了，她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约定。”弥昂轻声道。
“那我们的约定呢？”维姬红了眼眶，“她会回来吧？”
“也许有一天……”弥昂想着，当这个世界终有一日不再那么糟糕的时候，“她记得你们的约定，她会回来的。”
弥昂迈步离去，他心里知道他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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