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胖子从外面搬进来一张铁架床，大模大样躺在上面。
热带季风气候的玉林县天气诡谲，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幕降临时却已暴雨倾盆。闪电呼应狂风，雨滴打在房顶地面，密集沉醉。
潮气顺着房间空隙侵入，融入每一粒空气分子。
疼痛感又上来了！一浪接着一浪，时而凶猛，时而狠辣。
尤其是腰腹部和右肩处，就像是有人在伤口上放了许多蚂蚁，它们顺着肌肤血肉，一口一口咬破皮脂层，钻进内脏啃噬。
我牙齿一直在打颤，全身肌肉紧绷，我敢肯定，这时候我的表情一定极其痛苦、极其难看。
“胖……胖子！”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如同一叶渺小扁舟，在痛楚的浪潮袭击下，摇摇欲坠。
“帮……帮我找根……找根棍子。”
“棍子？什么棍子？你要棍子做什么。”
胖子坐在床上看着我，我这般模样，他也没办法，只能干看着。
“我快，扛不住了！让我咬住！”
我气喘如牛，额上滚下的汗滴滑入眼睛，咸辣刺激。
“唉！”
胖子长叹一声，跳下架子床，撑着伞朝门口走去。
“我问问老屠，实在捱不住，要不再来一针止疼剂。”
我侧着脑袋，眼角余光看着他伸手去拉门，想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轰隆！
闪电划过，雷鸣声炸开，胖子拉开门，老屠正站在门口，他双手下垂放在裤兜两侧，双眼直勾勾盯着屋内。
准确来说，是盯着我。
“老屠，你来得正好，止痛针还有没，那小子快扛不住了。”
胖子转身让开，视线同样落到我身上。
老屠没接话，站在门口纹丝不动，就像是没听到胖子的话。
呲啦！
闪电再度划过，明亮雷光将门外大地映得透亮。紧接而来的雷声比刚才更大，震得人耳膜生疼。
“老屠，快进来啊。”
胖子见老屠还是没动，跨前一步要去拉他。
只是，他手上动作进行到一半，突然停下，连同整个下半身也一起僵住。然后，在我视线里，胖子双手缓缓举过双肩，慢慢倒退。
怎么回事！
我眸子瞪大，不待多想，门外的场景已经告诉了我原因。
顺着雷光和灯光，一把手枪从侧面冒出，枪口对着老屠的后脑勺，渐渐浮现出真容。
天南！
他身上披着带帽雨衣，双手持枪，逼迫胖子和老屠前行，一直退到我床边。
老屠进入屋内后，耸了耸肩，示意他不会反抗，自动退到了墙边。天南盯着老屠看了眼，缓缓放下指着他的枪口。
然后，天南调转枪口，对准我。
“小杨，天黑了，你并没有出境。”
他全身不断滴水，语气冰冷。
“老二，你想做什么！”
胖子大喝，高举的双手微动，想要上前。
啪！
枪声刺破雨夜，在房间内格外清晰，胖子身后木板多出一个透明小孔。
“别动！”
天南脸色冰冷，他这一枪擦着胖子脸庞射出，没下杀手，但胖子也不敢再乱动。
“老二，你就这么死心眼，非得要他死？”胖子再度开口，语气平静很多。
“我没得选，他不死，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天南虽然在回答胖子的话，但他的眼神却死死锁定我，就像是一条毒蛇看中了某个猎物，永不放弃。
“呵。”
胖子嗤笑一声，他看着天南的眼神闪过很多失落，甚至还带有些许悲哀与怜悯。
“这话是孙强对你说的吧……你真的信？”
“我信！”
天南语气坚定，他不再理会胖子，向前一步自上而下凝视我。
“小杨，我说过，我会快速送走你，不会让你感受到痛苦的。”
天南话说完，放在扳机护圈外的食指缩回，似乎下一秒就要开枪。
其实从天南出现那一刻起，我就料定他会这样说。如果他在那个铁门房子里或者是在那条昏暗的巷子里就杀掉我，我想我不会挣扎，也不会反抗。
可现在，我拼尽全力逃了出来，被安安、被胖子、被刀疤、被老屠费尽心力救了下来，我的想法变了。
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我要活下去，为了这口咽不下去的不甘！为了爱我的人！
“天南！”
我突然大喝一声，说来也奇怪，面对他的枪口，我感觉全身如锥心刺骨的痛楚消失大半。
“你要杀我！我认！”
“但我有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上来！那我小杨任你处理！”
天南眼神微微闪动，他面色犹豫了一下：“你说。”
“你刚才说，你没得选，他也没得选，你们所有人都没得选！只有我死，你们才会安全。
可是天南！”
我突然笑了，自嘲痛心。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想过，你们所有人有没有想过……
我徐杨，我有得选吗！
我能不能选！
在他把柳嫣托付给我时，我有没有选择不干！在柳嫣惹祸需要我去救，我有没有犹豫！在面对三长老的独子，明知他的身份时，我有没有退缩害怕！在不得不抛妻弃家，以命相搏时，我有没有选择独自逃命！
我有选择吗？我能选择吗！
我选择了吗！！！”
天南脸上肌肉抽动，一直盯着我的眼神竟然斜开了。
我迎着他的枪口，继续说道：“现在，我救出了柳嫣，他接回了女儿，你们就没得选了，我就必须要死，是吗！
天南，你回答我，是吗！！”
听完我几乎是怒吼式地发问，天南冷漠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但他手中的枪还是纹丝不动。
胖子不知什么时候退到了架子床边，他一屁股坐在被子上，一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放在床上被枕头挡住。
“老二，你还记得春阳吧？”胖子问。
天南还是没回答。
“那时你俩关系最好了，在你们当初还跟着金爷的时候，他也像徐杨一样，忠心耿耿，义薄云天。可后来呢，他突然就没了，你还哭了很久……”
“说这些做什么。”天南突然开口，打断胖子。
“因为你变了，你不再是当初的老二，不再是当初的小南，不再记得当初自己的誓言！”
胖子忽然之间就怒了，他猛地从床边站起，被枕头挡住的那只手露出来，竟也握有一把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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