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乔荞觉得自己真疯了。
或者说，她的意识已不复存在，思维已经空白一片，她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梦中再没有遥远的大李庄，没有院子中的那棵果树，没有刘梅英一帮儿女。
唯有牛仙宝的笑脸浮在眼前，她伸手去抚摸，才知一切都是空的。
牛仙宝死了，她的希望随之破灭，她的心随着牛仙宝葬在了牛窝堡子的山岭中.......
牦牛喝了几天酒，喝醉了便趴在院中哭，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牦牛的哭声凄厉如同狼嚎，惹得村里的老人纷纷掉泪，有几个老太婆抹着眼泪来到牛氏家，苦口婆心劝过几次牦牛，都被他骂出了门，没过几天都厌倦了牦牛的哭闹，渐渐不理会牛家的事了。
小兰表现出了应有的贤惠，她和薛家老三暂时住在娘家，两口子劈柴做饭，挑水喂猪，时不时安慰一下伤心欲绝的牦牛，而对乔荞横眉冷对，饭熟了端过去，从不多说一句话。
乔荞等待着牦牛发作。
她知道牦牛不会放过自己。
牛仙宝的死是她造成的，她没有操心看好儿子，她是牛家的罪人，更是牦牛任意宰割的牲口。
等了几天，牦牛除了喝酒嚎啕并没有对乔荞下手。
好像忘记了东院中还有婆娘的存在。
同样，小兰和薛家老三也等着牦牛对乔荞下手，等了好几天不见动静，小兰有些急了。
“我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明明知道牛仙宝的死和那婆娘脱不了干系，换成以前早把她大卸八块了，怎么现在成了缩头乌龟了？”
小兰的话让男人很焦灼，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那晚他回来恨不得要吃了那婆娘，要不是村长拦着肯定要了她的命——最次也打断她的胳膊腿子，怎么这几天反到安静下来了？”
两口子在被窝里嘀嘀咕咕，小兰无心睡觉，她穿上衣裳下了炕，出了屋向东厢房走去。
牦牛屋里的灯亮着，小兰推门进去，看到牦牛抽着烟靠在墙上发呆。
“爹还不睡？我来陪你说会话。”小兰乖巧坐下，看到炕桌上的那盒黄金叶。
以前爹抽的是自己卷的旱烟，自从牛氏一死抽上了好的香烟，小兰能感觉到牦牛的变化。
“你去睡吧，没事了明天回你婆家去，整天守在娘家也不是个事！”牦牛一脸的不耐烦，他知道小兰和女婿打着什么鬼主意。
不就是牛氏留下的金银财宝吗？现在牛仙宝死了，牛家貌似绝了后。
但牦牛不这样认为，不是还有冬娃子吗？他只是离家出走，一定活在人世，就算牛娃子不回来，牦牛手中不是有一堆的金银财宝吗？
花钱买个年轻的女人，抓紧再生个儿子——最好能生两个三个，只要有钱照样过上好日子，用得着小兰两口子为他养老送终吗？
小兰看着牦牛的脸色有些冰冷，小心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何尝不是。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自古以来的道理，爹也不仔细想想罪魁祸首是谁？她来到咱家哪天太平过？死的人还少吗？”
牦牛手一抖，烟灰落在衣襟上。
“我是想杀了她，杀了她我得偿命！村长说过的，要是她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人是我，我总不能杀了她进大牢吃枪子吧？”
牦牛咬牙切齿的话让小兰心里有了底。
她眉毛轻挑，凑近了牦牛：“爹呀，我看她受了刺激脑子不灵光了，没疯也和傻子没啥两样，趁还有一口气你和她把婚离了，然后找个下家把她卖了，象她这样的老女人卖到山外面也是有男人要的，养在咱家做啥？要她下蛋还是干活？”
牦牛一惊，看闺女说话认真，细一思也有道理，自己不是想再找个年轻的媳妇吗？乔荞现今成了负担，他得抓紧解决这个负担。
“现今比不得从前，买卖人口没那么容易，弄不好照样进大牢挨枪子......急不得的！”
牦牛自有主张，有些话没有给小兰说透。
潜意识里，他提防着闺女和女婿。
小兰看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猜着牦牛另有打算，不管怎样处理乔荞，相信牛仙宝一死她不会在牛家久留。
父女二人各怀心事，牦牛催小兰去睡，自己抿了几口高粱酒，嗟叹着命运不济，抽着烟直到鸡叫头遍才睡......
令众人惊愕的事还在后头。
牛仙宝死后半月不到，牦牛竟然在毛家梁镇购置了一座小院！
牛窝堡子的人炸开了锅，纷纷打听牦牛哪里来的钱购置了如此丰厚的家业，东打听西打听，最后才有可靠的消息传到了牛窝堡子。
小院在镇子的东街上，朝东两间临街店铺，地段优越，属商贸重地。
再说小院并不小，妥妥的四合院构造，原来的东家生病死了，家产落在儿子手中还不到一年，儿子认识了一个杂技团的女演员，魂被勾去一般，死活追求女演员要去南方，两人情投意合，小院的小主人急着将院子出售，正好有牦牛寻来，几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便宜的价钱卖给了牦牛。
牛窝堡子的全体村民这下明白了牛氏果真来历不凡。
怪不得她家过着殷实的日子，就连傻儿子犏牛都买了三次媳妇！
他们没想到牦牛摇身一变会成为有钱人，并且是村里搬到毛家梁镇的第一人！
牦牛说走就走，将牛窝堡子的两院房产留给小兰和女婿，锅碗都不带一个，单单带走了木头人似的乔荞。
村里的女人们念叨着牦牛到底是重情守义的男人，儿子死了，没有撇下可怜的乔荞，带她去镇上享福去了。
只有小兰安静地观望着牦牛和乔荞的离去。
面包车从门口的小道上驶下去，薛家老三长嘘一口气。
“两院房产，还有田地都是我们的了。”老三发自内心地感慨着。
小兰狠狠瞪了他一眼，悄声骂道：“没出息的二货！就你稀罕山里的破房子，和你爹娘一样眼馋山上的那几十亩薄田地！人家在镇上购了有店铺的院子，从今往后要做生意赚钱吃饭了，你还不是穷人一个，美啥美！”
骂完进了院子。
老三跟了进来，追在小兰身后说道：“你爹再折腾还不是孤寡老人一个，他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们的，只要冬娃子不来，咱们还担心啥啊！”
小兰转过身来，她冷笑着说道：“我试探过他了，他想把那婆娘打发了，不管是离了还是卖了，他还想着娶个年轻的婆姨呢！他现在有钱，有了钱的男人都是土匪，想着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所以啊，你和我都别高兴得太早！我倒希望牛仙宝的娘还是我的后娘，有她在一天，我爹就没有续弦的机会！没有再生儿育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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