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刃的嗡鸣在焦土上持续了整整三日。
这声音起初如同垂死蜂鸣，渐渐化作不屈的铮鸣，最后变成某种超越听觉的法则共振。
方圆百里的亡魂都蜷缩在废墟中，空洞的眼眶里映出刃身上跳动的紫光，那是初代兵主留在死界的最后回响。
第四日拂晓，死界罕见的晨光穿透破碎的天穹，将骨刃投下的影子拉得细长。
就在这时，一只焦黑的手突然破土而出！
五指如钩深深抠进地面，每根手指都露出森森白骨。
随着碎土簌簌落下，林默的身影从深渊中缓缓爬出。
他的左眼已经失明，浑浊的晶状体上爬满黑色纹路。
右腿膝盖以下只剩白骨，每走一步都在焦土上留下血印。
胸前本该是新生符文的位置，此刻是一个贯穿前后的血洞，边缘处凝结着金黑交织的结晶。
“咳......”吐出的鲜血在半空凝结成血色冰晶。
林默仰头望去，死界的天空呈现出诡异的琉璃色。
七道劫眼残留的伤痕如同破碎的蛛网，每道裂痕中都流淌着粘稠的金色液体。
更远处，吞噬者化作的黑雾正在天幕上游弋，时不时探下触须卷走大片的亡魂。
那些被捕获的亡魂在触须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黑雾的一部分。
骨刃感应到主人归来，发出欢欣的震颤。
林默拖着残躯挪到兵器前，三指宽的刃身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指尖触及刃身的刹那，一缕暗灰色能量顺着血脉回流。
这微弱的补给让他终于能挺直脊背，也让他看清了如今的死界。
曾经高耸入云的骨塔群已经化为齑粉，废墟上矗立着七座呈北斗排列的金色祭坛。
每座祭坛都刻满逆向的兵主符文，中央矗立着青铜巨柱，柱身缠绕着对应天道七噬的锁链。
天枢柱上盘绕着焚心火链，天璇柱禁锢着照骨寒索......
而在天玑位的那根巨柱上，逆的金色身影被七条锁链贯穿躯体，胸口的贯穿伤与林默如出一辙。
他低垂的头颅突然抬起，扭曲的面容上带着癫狂的笑意。
“看见了吗？”逆的声音突然在林默脑海中炸响，每个音节都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感，“这才是真正的天道枷锁！”
林默的独眼微微收缩。
他这才发现那些锁链并非在禁锢逆，锁链表面无数细小的倒刺正在逆向蠕动，通过逆的身体抽取某种本源能量。
每抽离一分，祭坛周围就多出一圈蠕动的符文，而死界的空间结构就脆弱一分。
那些符文像活物般爬行，正在组成某个庞大阵法的基础轮廓。
“十二个纪元前，初代兵主用我的身体作容器......”逆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封印了天道七噬。”
“现在，该轮到你了。”
最后一个字化作实质的金色波纹，震得林默耳膜破裂，鲜血顺着耳道汩汩流出。
天璇位的青铜柱突然剧烈摇晃。
缠绕其上的照骨寒索寸寸断裂，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射向林默！
那是吞噬者的本体，此刻不再隐藏，展现出最原始的形态。
由无数张痛苦人脸组成的黑色洪流，每张人脸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洪流所过之处，空间留下焦黑的灼痕。
林默本能地横刃格挡，却见黑影在触及骨刃前突然分裂。
七道黑气如同狡猾的毒蛇，从不同方位钻入他胸口的血洞。
剧痛让林默跪倒在地，膝盖砸碎地面坚硬的结晶层。
耳边响起万千个重叠的声音，每个声音都在撕扯他的意识：“多完美的躯壳......”
“能同时容纳金焰与紫火......”
“比逆更适合做容器......”
黑色纹路顺着血管蔓延，转眼就覆盖了大半个身躯。
林默看到自己左臂皮肤下有无数的凸起在蠕动，那是黑气正在改造他的身体结构。
独眼开始泛出污浊的黑光，视野中的一切都蒙上扭曲的滤镜。
左手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咽喉，指甲伸长成锋利的黑色骨刺。
就在尖端即将刺入皮肤的刹那——
“嗤！”
一缕紫火突然从骨髓深处燃起！
这火焰不是常见的亮紫色，而是接近黑色的暗紫，焰心处跳动着细小的灰色光点。
火焰顺着经脉奔涌，所过之处黑气发出刺耳的尖叫。
“滚出去！”
伴随着这声嘶吼，林默的右手猛地插入自己胸膛。
血肉撕裂声中，硬生生扯出一团跳动的黑雾。
黑雾表面浮现出吞噬者惊愕的面容，那张由无数小脸拼凑而成的巨脸首次露出恐惧：“你怎么可能......”
“因为有人教过我......”林默染血的面容狰狞如鬼，右手五指突然燃起暗紫火焰，“怎么对付寄生虫！”
“轰！”
紫火从掌心爆燃，将黑雾焚成灰烬。
但这不过是吞噬者的一缕分神，天穹上的黑雾本体发出震怒的咆哮，整个死界随之颤抖。
无数亡魂在这声咆哮中爆裂，化作黑色溪流，向着高空中的黑雾汇聚。
林默喘息着看向祭坛方向，却发现逆的身影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隐约可见九道游动的影子，那是天道九噬的本相！
每道影子都呈现出兵器的形态，但细节处又像是被扭曲的人体。
游动的轨迹构成复杂的立体符文，正在缓慢旋转。
“终于出来了......”逆的声音从光柱顶端传来，带着病态的狂热，“看见了吗林默？这才是真正的天道！”
“我们争夺的七噬、八噬，不过是它微不足道的一缕念头！”
话音刚落，金色光柱突然分裂出千万道细丝。
细如蛛丝却重若山岳，所过之处空间像破布般被轻易撕开，露出后面虚无的本质。
更可怕的是，林默看到那些丝线正在编织某种庞大的结构。
一个由纯粹法则构成的囚笼正在成型，其规模足以笼罩整个死界！
“你以为我在与你为敌？”逆的笑声逐渐扭曲，变成某种非人的高频震动，“不，我是在救你！只有成为容器，才能在天道苏醒时......”
一道黑光突然贯穿光柱。
吞噬者终于按捺不住，化作遮天蔽日的巨浪扑向金色光柱。
它的形态再次进化，表面浮现出七张巨口，每张嘴里都含着颗跳动的心脏！
两大天噬的交锋让死界迎来了真正的末日。
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峡谷，涌出的不是岩浆而是黑色时间乱流。
天空坠落的不再是火雨，而是一个个小型黑洞。
最恐怖的是时间紊乱，某些区域的亡魂正在经历无限循环的死亡瞬间。
林默拄着骨刃艰难站起，发现自己正处于风暴的中心。
左边是逆操控的金色洪流，每道浪花中都沉浮着兵器残骸。
右边是吞噬者的黑暗狂潮，浪尖上挤满哀嚎的人脸。
而他自己......不过是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任何一方碾碎。
“真是讽刺......”林默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头看向胸口的血洞。
那里本该是新生符文的位置，如今却成了三种能量交锋的战场。
金焰想要修复创伤，紫火试图净化污染，死气则不断腐蚀新生组织。
而在最深处，还有一缕吞噬者留下的黑气在蠢蠢欲动，像毒蛇般伺机而动。
骨刃突然发出刺耳的铮鸣。
林默抬头，看见一道金色丝线正朝自己射来。
他本能地挥刃格挡，却见丝线突然软化，如灵蛇般缠上刃身。
更可怕的是，那些丝线正在将骨刃同化成金色！
同化部位浮现出细小的逆鳞纹路，正在向剑柄蔓延。
“没用的。”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天道之下，皆为刍狗。”
林默的独眼突然亮起紫芒。
他毫不犹豫地松开骨刃，右手成爪刺入自己左肩伤口。
在逆错愕的注视下，林默竟从血肉中挖出一枚紫晶碎片，初代兵主留在骨井深处的最后遗产！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内部却封印着浩瀚的星空图景。
“你说得对。”林默将紫晶按进胸口血洞，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天道之下，确实都是......”
紫光炸裂！
以林默为中心，一圈紫色波纹横扫而出。
这波纹所过之处，金色丝线纷纷消融，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
更惊人的是，七座祭坛上的青铜柱同时浮现出裂痕，那些刻满符文的柱体开始剥落，露出内部跳动的血肉组织！
“......刍狗。”林默挺直身躯，新生符文在紫晶的激发下重新成型。
这个符文比之前更加复杂，核心处多了个旋转的灰色漩涡。
“但刍狗也有......”林默猛地踏地跃起，扑向最近的天枢祭坛。
半空中，他的身体开始崩解，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暗灰色的骨骼。
那是超越金焰、紫火与死气的第四种力量，是他在生死边缘领悟的真正本源！
每块骨头上都浮现出天然的道纹，组合起来竟是逆向的兵主符文。
“......咬断锁链的牙齿！”
“轰！”
林默的拳头砸在青铜柱上。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震耳的轰鸣，只有一声清脆的“咔嚓”。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声响，让整个死界陷入了诡异的静止。
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飘散的尘埃都凝固在空中。
一秒。
两秒。
三秒。
“砰——！”
青铜柱轰然炸裂！
破碎的铜片如暴雨倾盆，每一片都映照出逆扭曲的面容。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七座祭坛接连崩塌，金色光柱剧烈摇晃，最终像脆弱的玻璃般碎成漫天光点。
这些光点没有消散，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一幅浩瀚的星图。
“你......”逆的声音首次出现慌乱，从星图深处传来，“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林默从废墟中爬出，身体已经支离破碎。
抬首看向天穹，发现吞噬者的黑雾正在疯狂逃窜，而那些破碎的金色光点......正在重组！
“我当然知道。”林默咧开破碎的嘴角，露出染血的牙齿，“我在帮天道......”
“......彻底苏醒！”
最后一丝金光凝聚成形。
这只手掌轻轻一握，逃窜的吞噬者黑雾就被捏成齑粉。
接着手掌转向逆所在的星图方位，五指缓缓收拢。
星图中的星辰接连熄灭，像是被掐灭的烛火。
“不！”逆发出凄厉的哀嚎，声音中夹杂着金属断裂的脆响，“我还没有完成......”
“噗！”像捏死一只虫子般简单。
星图中央爆出一团金色血雾，随后彻底熄灭。
林默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半分快意。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
那只手掌在碾碎逆后并未消失，而是转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掌心缓缓睁开一只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不断变幻的星河漩涡。
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存在，仅仅是视线相交，林默就感到自己的灵魂开始崩解。
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沙画，最先消失的是最久远的回忆。
更可怕的是，林默胸口的紫晶正在消融，初代兵主留下的最后屏障，在这道目光下如同儿戏。
“原来如此......”林默突然笑了。
他残缺的身体开始发光，不是金焰的辉煌，不是紫火的炽烈，而是最纯粹的暗灰色。
光芒所到之处，崩解的灵魂竟开始重组，记忆碎片重新拼合。
“天道九噬，最后缺失的一噬......”
“......是‘我’。”
暗灰光芒冲天而起，与那只手掌轰然相撞。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只有最本质的湮灭。
当光芒散去时，手掌中心多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空洞，而林默的身影......
已然消失。
死界迎来了真正的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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