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儿~”
看着躺在病床上，呼吸越来越微弱，身体虚弱的已经无法开口的白汐，胤礽的心止不住的刺痛。
握着白汐逐渐冰凉的手，胤礽的心也跟着渐渐的凉了下去。
今早的汤药已经喂不进去了，一口的无法喂进去了。
胤礽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分别的准备。
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之时，他却又是这么的不舍。
明明白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眼前，安详的如睡着了一般。
“殿下，请节哀。”
太医也是回天无术，哪怕华佗扁鹊在世，也无法活死人，肉白骨啊。
“嗯。”
胤礽麻木的点了点头，再也没有人会笑着安慰他了。
众人皆是不忍，可是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世人皆躲不过这一步。
“去给皇阿玛报丧吧。”
胤礽不舍的看着白汐如生前一般柔和的脸庞，似乎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也许，死亡对于白汐来说，也算一种解脱吧。
这咸安宫里暗无天日，毫无奔头的日子，的确不适合她这般洒脱明媚的女子，所以这才急急离去，想去追求自由的生活吧。
康熙正在养心殿里闲坐着，这些年，他的身子也是大不如前了。
可是案桌上堆积的奏章，却是日益增多。
许是精力有限了，批奏折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这才一不小心就让奏章堆满了桌面。
从前的康熙，那么的勤勉，怎会允许隔日的奏折出现在眼前，可如今，别说隔一日的了，便是隔上几日的，还堆在一旁，迟迟未曾翻阅呢。
更何况，如今还少了太子的帮扶，看起奏折来就是更加费劲了。
什么请安的折子，奏事的折子，乱七八糟的全都混在一起，看的康熙头昏脑涨，连提笔的心情都没有了。
还有继承人的问题，康熙也一直被大臣们催促着。
太子之位空悬，康熙的身子又大不如前，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无一人敢点明。
身心的双重压力，压得康熙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来人报丧，说是太子妃薨了。
康熙也久久不能回神。
虽然知道瓜尔佳氏，自从搬入咸安宫后，身体就每况愈下，但是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这样撒手人寰了。
康熙的眼中多的是惋惜与同情。
那个十分适合母仪天下的女子，就这样抛下了一切，干干净净的走了。康熙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那么，胤礽的续弦，又有谁有资格在做呢？那个未来的皇后，究竟又该是谁呢？
难不成，也让胤礽和自己一样，一辈子不立皇后，孤孤单单的过完一生吗？
康熙有些犹豫了，六宫无主的日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皇上，太子妃的葬礼，用什么规格办？”
见康熙出神，一旁的梁九功忍不住提醒道。
台下的人还在等着回去复命呢，可是这丧葬的仪式和规格，却还未定。
按理来说，胤礽早已不是太子，必然不能用太子妃的礼制来安葬瓜尔佳氏。
可是，如今胤礽被囚禁咸安宫，总不能用废太子的礼制啊。
更让人难办的是，胤礽现在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二皇子 ，连个像样的封号都没有，这葬礼难不成就按照普通嫡福晋的礼制来办吗？
这对于瓜尔佳氏家族来说，是不是也有些太简陋了？
可是，瓜尔佳氏早已出嫁，也不能按瓜尔佳氏家女儿的礼制去办啊。
这葬礼还没开始呢，第一步就难住了所有人，包括丧服的形式，举办的规格，吊丧的宾朋，都需要一一确定，可这些的前提，都是要先确定下瓜尔佳氏的身份。
“让太子来，不，让二阿哥来养心殿。”
康熙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他又何尝不苦恼呢，他对瓜尔佳氏家的亏欠也太多了。
瓜尔佳氏的父亲石文炳，在进京的途中病逝，瓜尔佳氏没有依例守孝三年，而是转年就嫁给了胤礽。
同一年，太子妃的祖父也去世了。两年的时间，父亲祖父先后去世。本来最为显赫的石家，因为两位顶梁柱接连离世，太子妃的位置也开始尴尬起来。
瓜尔佳氏家族突然的没落，让胤礽在前朝的助力突然缺失，也让康熙的算计突然落空，没有了母族的帮助，瓜尔佳氏的日子也愈发艰难起来。
好在，太子妃还能凭借着高情商，调和康熙和胤礽父子之间的矛盾，同时缓和太子和众兄弟间的隔阂。
所以，这么多年康熙对瓜尔佳氏家的那位太子妃是十分满意的。
五年间，瓜尔佳氏跟着胤礽起起落落，毫无怨言，也是吃尽了苦头。
可是，面对别人，依旧是笑脸相待，客客气气的，这也让康熙对那个小女子刮目相看。
“回，回皇上， 二皇子他，他醉了，无法，无法前来。”
来人战战兢兢的回禀，生怕祸及己身。
“怎么回事？”
康熙果然眉头一紧，这个胤礽，怎么行事愈发乖张了，自己的发妻薨了，不忙着丧葬仪式，还胆敢醉酒。
康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耐的挥了挥手，“下去吧，都下去吧。”
“容朕好好地考虑考虑。”
本想借此机会再次复立胤礽，可是这一出，又彻底打乱了康熙的计划。
让瓜尔佳氏以太子妃的名义厚葬，也好昭告天下人，康熙并没有放弃胤礽。
可是，胤礽自己却先放弃了自己。
他本就无意什么太子，什么皇位。他只想，他的汐儿能够回来，好好地陪伴在他身边。
康熙展开圣旨，毛笔在砚台上舔了又舔，还是不知如何下笔。
最后，干脆口头告知梁九功，让他去传口谕。
“太子妃瓜尔佳氏，秉资淑孝，赋性宽和，作配胤礽辛勤历有年所，按亲王福晋规格安葬。。。”
虽是亲王福晋的规格，但康熙让翰林院为瓜尔佳氏写祭文，又特命步军统领隆科多率三十名侍卫穿孝，超过了对亲王的规格，仍按皇太子妃的待遇予于厚葬。
胤礽提着酒壶，醉醺醺的瘫坐在棺材边，口中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无人敢去劝阻。
不知哪里传出的流言，说是废太子疯了，众人更是避之不及，不敢前去触霉头。
康熙未曾出席瓜尔佳氏的葬礼，自然也见不到胤礽这疯疯癫癫的模样，不过，前来上奏的人已经络绎不绝了，说是废太子已经疯了，定然不适合继承大统。。。
康熙本就郁结烦闷，这么一来更是心力交瘁。
“皇上，您保重龙体啊，二皇子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梁九功是康熙最亲近的人，这些年一直贴身伺候，把康熙的心思捉摸的透透的。
康熙迟迟不曾立新太子，不就是在等二皇子吗。
如今，没了牵挂，二皇子总该好好的回来继承大业了吧。
所以，梁九功的心里比谁都明白，康熙的心里一直放不下胤礽。
所以，不管人前人后，梁九功都没有像那些墙头草一样叫他废太子，依旧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二皇子。
“算了，算了，本以为太子妃去了，他就能好好地安心的回来了，可如今看来，他怕是早就和太子妃一起去了。”
康熙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古，多的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奈何他们爱新觉罗家就是易出痴情种，随他去吧。
得知瓜尔佳氏离世，第一个赶来吊唁的是四王爷胤禛，带着他的福晋，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的眼睛早就已经哭的红肿的跟个大核桃似的了，手帕被泪水沾湿的都能拧出水来。
看到二人前来，胤礽也不起身迎接，依旧痴痴的靠坐在棺材旁，呆呆的看着他们祭奠上香。
“二哥，节哀啊。”
胤禛祭奠完瓜尔佳氏，就走过来安抚胤礽。
看着胤礽因醉酒而显得十分空洞的眼眸，胤禛忍不住的心酸。
好一对神仙眷侣，竟也天上人间两相隔了。
“四弟。”
胤礽醉了又似没醉，依旧朝着来人笑了笑。
只是满身的酒味，加上低哑的声音，还是处处提示着胤禛，这个人已经醉的不轻了。
这些日子，一壶接一壶的酒，早就已经将胤礽灌的酩酊大醉了。
可是，哪怕再不清醒，也抵挡不住失去爱妻的痛苦。
胤礽想要借酒消愁，却不曾想，愁上加愁。
醉了，醉了，也忘不了，睡不着，吃不下。
这清醒的沉醉，比什么都难熬。
一边忍受着脑袋里的天旋地转，一边还要承受着心脏的刺痛。
“二哥，别喝了，二嫂她一定不愿看到你这样的。”
胤禛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汐儿啊，她看不到了。”
胤礽自嘲的笑了笑。
若是看到他这副颓废的模样，白汐一定会揪着他的衣领大骂，将他骂醒为止吧。
可惜，如今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了。
那个唯一能管得住他的人，已经在棺材里躺着了。
见此，胤禛也不再相劝，胤礽那般聪明的人，何须人劝，只要他自己想明白了，一切便都好了。
只是，不知他还需要几时才能想明白，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一辈子。。。
不知胤礽是如何度过没有白汐的那段时日的，只是听后人传闻，自瓜尔佳氏死后，废太子胤礽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终日里酗酒打骂下人，吓得无人敢在他面前出现。
每到深夜，还能听见咸安宫里礼乐不断，只是声音十分的哀怨，听起来十分的渗人，久而久之，那里就更加僻静荒凉了。
渐渐地，院子里长满了杂草，也无人敢前去清理，屋子里杂碎的酒杯碗碟，也再无人敢去收拾。
不过，下人们倒是乐得快活，不用干活了，慢慢的就愈发偷懒怠慢起来，胤礽也是无心再管。
从前，翠儿烟儿她们在的时候，还有人管教管教。
如今，那两个白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也被胤礽赶出了宫，剩下的小喽啰就更加无法无天了。
因为，每次看到翠儿烟儿在眼前晃荡，胤礽总是忍不住回想起白汐还在的日子，这让他十分的痛苦，总觉得大梦一场空欢喜。
而且，他也不需要人伺候了，跟着白汐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学会了很多很多，完全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那些下人在他眼里，就愈发的厌烦。
胤礽借着白汐的离去，放肆的痛苦了一阵子，发疯了一阵子，将这些年积压的委屈，全都释放的干干净净。
然后，悠然自得的在咸安宫里过完了一生，平静的等待着去见白汐的那一日。。。
康熙驾崩，雍正即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顺利。
“二哥，喝茶。”
登上皇位的雍正，时常还会在外人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趁着夜深人静，来咸安宫与胤礽说上两句话。
“不了，这茶太浓，喝了该睡不安稳了。”
胤礽笑了笑，岁月不饶人，年纪大了，觉也少了。
“呵呵，我还巴不得睡不着呢，那成山的折子压着我的案桌上，我呀批都批不完，哪里敢合眼哦。”
雍正苦笑了一生，将一杯浓茶一饮而尽，随后拿起胤礽面前的杯子，也一并喝完了。
然后，又将杯子放在胤礽的面前，斟满了茶水，一杯又一杯，就这么自顾自的喝着，也算是有人陪着对饮了。
胤礽好笑的看着胤禛，突然笑问道，“我如今该给你请安才是。”
“各论各的。”
胤禛毫不介意，也根本没有得意的意思。
这皇位，看似尊贵无比，却是这世间最繁华，最沉重的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被康熙临终受命，他才懒得管这个烂摊子呢。
如今，他真是恨不得将胤礽从毓庆宫里捞出来，替他穿上黄袍，老老实实的按在皇位上。
刚刚登基，千头万绪，都不知从何处开始下手整理。
前朝的事情还未解决完，本朝的事情又接踵而至，还有那后宫的子嗣问题，真是分身乏术，胤禛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三份用才好。
“是，皇上。”
胤礽笑着说道。
他不介意居于人下，如果那个人是胤禛的话，就更不介意了。
“别叫皇上，我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一个脑袋两个大，所有人都用这两个字在约束我，虎视眈眈的看着我，每日上朝，底下的大臣，那眼神，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
胤禛知道自己的皇位在外人眼里，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名正言顺，不还是要抵挡那些流言蜚语吗。
只要有人不满，就算再名正言顺也有别的说法。
“呵呵，这才哪到哪啊，当年，我可是顶着上下两重的压力，站在那朝堂之上的。”
胤礽回想起当年，忍不住轻笑出声。
皇上不好做，太子就更不好做了。
“我如今算是明白了，所以，我在想，要不就不明立太子了吧。”
胤禛也知道自己的子嗣不丰，若是让他们那么明争暗斗的话，等到继位的时候，还有没有活人都未可知。
“哈哈哈，你倒是明智的很。”
胤礽大笑道。
先前，为了稳固皇位立太子，如今为了保护太子，又开始不明立太子了，这人生啊，真是有意思的很。
“嗯，所以，此次前来，也是想问问二哥，觉得立谁为太子比较好？”
胤禛对自己的孩子其实都不太满意，但是不明确下来，的确又不好对大臣交代。总不能，再拖到弥留之际，让人留下无限的遐想吧。
养儿方知父母恩，此时，胤禛是实打实的体会到了康熙当年的纠结。
那么的儿子，却觉得没有一个能担此重任的，也是无奈。
“你的儿子，你比谁都清楚。”
胤礽心中早有人选，但是并不打算告诉胤禛。
其实，胤禛心里所想之人，与他定是一样的。
但是，皇上就是皇上，皇上的决定，不是旁人所能左右的。
与其自作聪明的揣测圣意，不如老老实实的装傻装呆。
“你啊，你啊，还是和当年一样，装傻充愣第一名。”
胤禛不满的说道。
胤礽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再好的兄弟，哪怕亲如父子，也得时刻记得身份有别，更何况皇家父子兄弟，一句话便是死罪。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沉默了良久。
胤禛有些气愤的起身，拍了拍衣摆，转身便走了。
胤礽也不恼火，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哪怕胤禛连一个回头都未施舍给他。
但，这些，不是做给胤禛看的。
胤礽时刻都在提醒着自己，如今胤禛才是那个万人之上的主宰。
胤禛倒是十分不满胤礽的做派，难不成一个皇位，就真的能将人隔阂至此吗？
回去后，胤禛还是辗转难眠，干脆借着避讳的名头，将那些烦人的兄弟们全都改了名字。
胤礽，胤褆，胤祀，胤?。。。
全都为了避皇帝的名讳，改成了允礽，允褆，允祀，允?。。。
这么一来，倒是舒服多了。
胤禛满意的倒头大睡，像个小孩子一般，一点小小的胜利，就值得开怀了。
既然不想与他做兄弟，那就统统改名好了！
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有胤礽淡然的笑了笑，从没当回事。
反正，那个会直呼他名讳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叫胤礽也好，叫允礽也罢，还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若是白汐还能回来，一定不会遵循什么破圣旨，肯定还是那么的胆大妄为，当着胤禛的面叫他胤礽，甚至还要狂妄的嘲笑上胤禛两句。
可惜，没有如果了。
或许，胤禛也在等着白汐回来，调皮的叫他四郎，故意让胤礽吃醋。
也在等着那人为了胤礽冲撞他。
然后，蛮横无理的在他耳边叫上十遍胤礽。
他的圣旨，对于白汐而言，从不是君无戏言。
只可惜，白汐并不能看到他登上皇位的那日。
他如今，有能力，却没机会保护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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