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的反应，倒是让齐鸣心里一惊。
一路走来，小家伙跟着他也见识了不少东西。假的那些不谈，真品里有宋代铜器，明清瓷器，现代书画，但小紫的表现从来都是兴趣缺缺。
就是在春拍预展上，那数百件古董文物面前，它都是该睡睡，都不带睁眼瞧得。
唯独面前这么个小东西，它居然表现出主动索求的态度来。
这会儿，那异兽造型的小东西，正被崔修拿起凑近了观察，齐鸣也等不及轮到自己，立刻望气加透视都用上了。
首先是这岁气，有近400多年的样子，大概率是嘉靖年间的。而贵气也不是很浓郁，不谈个人喜好导致的溢价，大概也就在15到30万之间的样子。
通过透视，齐鸣也确认了，这东西腹部和头部是中空的，内部有个小台。
不用他再思考，正在看的人就给出了它的用途：香炉。
这就是个异兽造型的香炉，头顶那根大角就是个小把手，轻轻一提，脑袋就能揭下来，然后将香料放进它肚子里的小台上。
香料的烟雾会顺着异兽的小口飘渺向上，端的是仙气淼淼。
“呵呵，挖煤的，你这是吃准了吴老不懂铜器啊。拿一件~”
赵健笑着开口，打趣了蔡老板两句，正想公布他的答案，却是被蔡老板伸手拦住。
“你不许帮忙作弊，这可有着赌约呢！你要是捣乱，信不信，我3年不踏进你的拍卖公司一步。”
赵健也知道对方这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朝吴老耸耸肩，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吴老无所谓的摇摇头，起身开口“行了，都看完了吧，那就到我了。”
齐鸣也跟在后面，小紫这会儿再次趴在了他后背上，脑袋从肩膀处探出，好奇的看向那异兽香炉。
吴老把玩了一会儿后，又递给了齐鸣。
齐鸣刚刚就看了个差不多，这会儿近距离之下只是对它的外形更加的清楚了。
这异兽造型怪异，昂首傲立，双目圆瞪，炯炯有神，身披火云甲，双耳朵外搭，独角上翘，发须盘结，尾部作火焰状上翘，翻卷自然，气势威严。
“嗷呜~”
小紫低低一吼，再次对这小香炉表现出了兴趣。
齐鸣生怕它会惹出意外，将香炉放回桌上，伸手把小紫抱进怀里安抚。
他已经发现，小紫对这香炉的兴趣，似乎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而是造型。
香炉，异兽，独角，鱼鳞~华夏的传说中的异兽实在太多，有名有姓的就有，四神，四灵，四凶，五瑞，小紫原身麒麟，就是五大瑞兽之一。
那些个不出名的就更多了，一本山海经光报名字都能再水三千字。
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这是个什么。
却是听那蔡老板道“行，都看过了吧。来说说吧。”
吴老皱着眉，他倒是认识这异兽是什么，但他的专长是瓷器和书画，这种香道用品，属于他的知识盲区，想说出个所以然来，还真有点困难。
一旁的温翰容也看出这老朋友在为难，于是装作无意，漫不经心的开口“嘿，这不就是个，甪~”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蔡老板瞪了眼，生生把下面的话给咽了进去。
而他这话，却是提醒了齐鸣，香炉，异兽，温老又说是出了这异兽名字的第一个字是甪，那只能是异兽甪端了啊。
难怪他在脑子里把山海经都快翻了一遍，都没能对的上，这压根不是山海经里的东西。
也难怪小紫会对这东西感兴趣，因为甪端的造型就是犀角、狮身、龙背、熊爪、鱼鳞、牛尾，和麒麟及其相似。
传说甪端是在秦始皇得兽园里出生，最早有书籍记载是在汉，等到了宋，民间已经把甪端当成了平民版麒麟。
但从元朝开始，尤其是明清，甪端的地位就开始和麒麟平起平坐。成了“圣人在位，奉书而来”的角色。
就在齐鸣因为茅塞顿开而欣喜的时候，吴老却是犯了难，正想着开口认输了。
崔修却是这时候道“老蔡，也别光考咱们几个，今天也来了几个年轻人，这东西挺稀奇，就让年轻人先说说吧。”
蔡老板这次没阻止，点头同意。他能看到吴老那一直一副智珠在握的老脸皱起，就已经赢了，而且再反对，那他等于是把这小圈子的人都怼了一遍，实在犯不着。
在场的年轻人就三个，温涵，崔皓还有齐鸣。
几人都是今天第一次见，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谦让的样子，只是老一辈把规矩定了，小辈就得照着做。
年纪最大得温涵看推脱不了，苦笑着两手一摊，开口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连他是什么都认不出，没法说啊。”
“啧啧，老温，你这教徒无方啊。”蔡老板笑着打趣。
温翰容也不在意“你下次拿副书画来，要是小涵还说不出个道道，那我就把家里那幅张大千的《水月观音图》卖给你，打8折。”
“嘿~这可是你说的啊。”蔡老板似乎是眼馋那画很久，一听有机会买下这东西，立刻来了劲。
温翰容点点头“大家都在场，都能替你作证。”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笃定，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似乎温涵在书画上的造诣真的不凡，难不倒他一样。
“小温都说过了，那你们俩呢？谁先？”蔡老板看向了齐鸣和崔皓。
崔皓想了想道“这是个甪端香炉，看包浆，至少是明末清初的东西。”
做他们古玩掮客的，不说多么的精通，但也多少是要有点眼力。不然老是拉着老板买了假货，那谁还要你做这中间人。
齐鸣看崔皓没再开口的意思，想了想道“南朝《宋书》上有记载「甪端者，日行万八千里，又晓四夷之语，明君圣主在位，明达方外幽远之事，则奉书而至。」”
“从宋开始，就有甪端降临，圣人出世的说法。到明清，甪端直接被摆进了故宫，现在故宫太和殿宝座周围便摆设有铜胎珐琅甪端。”
“这件甪端香炉，如果让我判断，应该是明朝的，而且是明朝嘉靖年间的。”
“佩服，佩服。”
蔡老板对着齐鸣竖起拇指“小伙子，说你一句博闻强识，一点毛病没有。不过，你怎么就断定它是明朝的，还能精确到嘉靖？”
这问题，也是在场其他人想问的。
齐鸣笑着把香炉拿起“我用的是排除法，首先排除清朝，是因为清朝的时候管制严厉，甪端作为君主的象征，民间不能私自铸造。而清朝铜器，尤其是皇家铜器，为了彰显尊贵，大多会用黄铜，或者鎏金，甚至加上珐琅珠宝等装饰。蔡老板这件就是件红铜器，所以排除。”
“其次就是造型风格。这个几位经验应该都比我多，看这肩部还有尾部的火焰纹就知道，是道家的设计风格。尤其是这儿。”
齐鸣指向了异兽的颈部。
“这是葫芦造型的铃铛，周围还有形似拂尘的狼毫点缀。道家最重要的两种配饰就是葫芦和拂尘。老话说上有所好，下必从之，能把这种道家印记融进铜器，我能想到的就是那位道士皇帝了。”
这其实就是望气术厉害的地方，先得出结论，断定年代，再去套当时的材料风格技艺等，就算说的含糊其辞些，但给别人的感觉，也是在有的放矢。
甚至越看会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
最后，齐鸣谦虚了一句，当作收尾“当然，这就是我个人的推测，有的地方也太过唯心，做不得数的。还要听听在座前辈的意见。”
“啧啧，厉害。杨朝明这小徒弟，是真厉害。”
作为东西主人的蔡老板最先赞叹，其后的温翰容和赵健也跟着呼应。
“这东西，小齐说的一点没错。”蔡老板夸完人，又宣布了结果，然后恨恨的看了眼吴老“老吴，这次便宜你了。”
“嘿嘿，小齐是我带来的，他鉴定，不就是我鉴定嘛。”吴老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淡定模样，更是厚起脸皮，开了个玩笑。
“你啊，几十年了，还这德性。”
调侃过吴老，蔡老板再次拿起香炉，依依不舍的把玩了会儿才道“说话算话，你们要有谁对它感兴趣，那就给个价吧。小齐可以享受成交价的八折，小伙子，可别错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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