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徽州的靖难军,正式开启了摧枯拉朽的模式,在留下一个军迅速稳定地方秩序后,浙江方面军都统制李忠在渔梁坝登船,亲自率领着一水浙江人的前锋开始了顺流直下。
早晨启程下午攻克街口。
然后还没等到天黑,他们正式攻克浙江境内第一个小镇永平……
实际上都没打。
他的前锋里面有好几百淳安人,其中不少就是永平一带的,直接在镇外喊了几嗓子,乡亲们就把还想负隅顽抗的永平巡检给绑了。
紧接着第二天中午兵临淳安。
淳安几个头脑不冷静的士绅,还试图带着民团固守,然后三百多号淳安籍士兵列阵城下齐声高喊,被强行驱赶到城墙上的青壮们,看着里面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倒戈。就在城墙上一片混『乱』的时候,下面涌向城门的乡亲们也打开了城门,紧接着大军浩浩『荡』『荡』开入,一个老乡贤气得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倒是意外砸伤了一个靖难军士兵。
紧接着李忠亲自枪决三个当地罪大恶极的乡贤,然后宣布开仓放粮,当了快三年忠勇军总兵的他,对这一套流程无比熟悉,先杀几个罪大恶极的士绅,然后开仓放粮并宣布分田地,当地乡亲们的热情一下子就调动起来。
很简单的。
到第三天中午,他的大军就已经兵临锦溪关。
依旧是兵不血刃。
一个锦溪关本地的士兵,扛着靖难军大旗,昂然地踏上码头,当地巡检就投降了。
然后下一站严州府城建德。
当然,不是现代建德,那是六十年代迁移过去的,这时候的建德城在梅城镇,这座控扼新安江,兰溪,富春江三岔口水运枢纽的古城,在短短两年里迎来了第二次战火……
衢州。
水亭门码头。
“快,都他玛快点,天黑前装不上船统统扣一天工钱!”
监工的吼声响起。
码头苦力何福低着头,背着沉重的木箱,艰难地向前挪动脚步,尽管是初春季节,但他额头的汗水仍旧在不断滴落。
这箱子里应该是从福建运来的硫磺,尽管里面还有油布,他依旧能够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因为北洋水师封锁宁波等沿海港口,所有硫磺都禁止输入,所以浙江那些火『药』作坊使用的硫磺都是从福建购入。郑芝龙和颜思齐等人的武装船队,将倭国和琉球产的硫磺运输到福州,然后由福州走内河水运北上,再陆路走仙霞关等道路到江山,以小船运输到这里转大船继续向金华等地。
不只是硫磺。
这时候浙江所有需要的几乎都是从福建和江西两省运来。
铜,铁,粮食,甚至从四川运来的硝,从云南运来的锡,总之只要需要外购的,都依靠福建和江西两省的士绅为这边提供,而这些货物无论走水路还是走陆路,最后都在衢州集中,都在水亭门码头装上大船起航。
整个衢江岸边每天无数大小船只拥挤等待。
这里是浙江士绅的生命线。
这时候严州的激战已经开始。
只不过前锋攻城受挫之后,李忠已经停下等待后续主力。
整个浙江无论浙东还是浙西,所有士绅都在全力以赴,准备死守这个堪称浙江的大门,包括衢州,甚至部分江西士绅组织的援军,也已经到达严州和寿昌等地,和沿着新安江而来的靖难军以严州为战场准备决战。
那里就是浙江士绅的丛山关。
如果他们能够守住严州,靖难军就无法真正进入浙江。
毕竟没有水运是不行的。
过去可以不依赖水运,骑兵骑着马带着冷兵器,以战养战迅速扩张,但这时候打仗离开水运寸步难行,那些大炮不可能走山路辗转几百里运来,同样后方的弹『药』,也不可能在没有水运的情况下走几百里山路补给。而战争的科技含量进步到目前这种级别,抛开了大炮和火器,哪怕就是靖难军也打不过这时候的浙江团练们……
呃,南下的靖难军也是过去的大同军或者说现在的团练。
“你家老三有信了?”
旁边一个苦力低声说的。
“没有!”
何福摇了摇头。
“徐四听说投那边了。”
那人低声说道。
“别胡说,让人知道再牵连他家里!”
何福说道。
“怕什么,这衢州城出去三千青壮恐怕得两千投了那边,乡贤会敢找谁家的麻烦,『逼』急了难道不能跟徽州那些学?玛的,这日子真没法过,工钱天天扣,粮食越来越贵,乡贤会那帮老东西这是害怕了,他们不想掏了钱最后还一场空,花钱上能抠则抠,就想着让咱们白干活。”
那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他说的是事实。
浙江士绅已经心里没底了。
虽然他们依然在全力以赴,但银子是越来越不想往外拿,毕竟一旦输了就鸡飞蛋打,向外面买原料那是没办法,但内部这些苦力,工人之类就能拖则拖。同样他们控制的粮食价格不断提高,以便从民间尽可能搜刮更多财富,这样把损失转嫁出去,反正他们控制土地控制粮食贸易,粮食价格他们说了算。
这样到最后就算严州守不住,需要投降了,也能在手中攒出尽可能多的银子,毕竟杨信还得要他们掏助饷的。
农民还好点。
毕竟浙江这地方适宜农业,就算四周山林挖野菜也能凑合。
但这些苦力和工人,就只能在他们压榨中忍受了,最初经济发展带来的短暂红火之后,士绅们越来越原形毕『露』。
这都未必赶得上过去啊!
“唉!”
何福长叹一声。
这时候他走上跳板,但因为没吃饱饭,又连续干重体力活,在这晃动的跳板上俩腿一阵发软。
他惊叫一声。
紧接着整个人向前倒下。
不过他还是拼尽全力,让那箱硫磺砸在船上,只可惜没全砸上,只是硬生生砸在边缘,伴随木箱的碎裂声和里面硫磺的撒落,他也坠落在了江水,在冰冷的江水刺激下紧接着清醒,忙从里面爬起来,但爬起瞬间,一个鞭子落在他肩头。
“废物!”
喝骂声响起。
他没敢说话,低着头爬上码头,然后虚弱无力地躺在那里。
但紧接着鞭子再次落下……
“你怎么还打人!”
同伴急忙抓住监工的胳膊。
“玛的,想造反啊,再多事连你一起抽,把这废物拖到一边,要死到一边去死。”
监工说道。
“慢着!”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王管事!”
监工赶紧卑躬屈膝地说道。
然后一个拿着算盘的家伙出现……
“先把这账算算,这箱硫磺看着得撒了四十多斤,就算四十斤吧,这批硫磺是一斤七分银子买的,四十斤就是二两八钱银子,再加上罚款,就算三两,先把这三两银子掏了。”
王管事说道。
何福傻了一样看着他。
“怎么?毁了老爷的货,你以为就不用赔了?”
王管事一瞪眼喝道。
“你们光这个月就扣了他七钱银子的工钱了,快半个月给你们白干,大不了以后再从工钱里扣就是了!”
那同伴说道。
“一码归一码,工钱是工钱,赔的是赔的,咱们都是讲规矩的,你们做错事扣工钱天经地义,可要你们不赔这银子,对不上账面就得找我了,赶紧的,身上没银子就回去拿,还以后慢慢扣?你今晚跑了我找谁去?”
王管事说道。
“王管事,小的一个月才领了一两银子,如今米价都一两半了,家里就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哪里来的银子赔?”
何福哭着说道。
“那不行啊!”
王管事说道。
“你们不开工钱,反倒要我们给你们钱?你们讲理不讲理!”
那同伴怒道。
“对呀,王管事,这天天扣工钱算怎么回事?”
“我这个月才领了不到一两,家里天天数着米粒喝稀,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
……
那些苦力纷纷吵嚷着围上来。
“干什么,想造反啊,都赶紧干活,不干活哪来工钱?”
监工喝道。
“我们干活你们也没见给工钱,玛的,老子不干了,兄弟们,咱们不伺候他们了,老子一个月领的还没你们扣的多,这活还干个屁!”
那同伴怒道。
“狗东西,敢罢工?把他抓起来送衙门!”
王管事喝道。
“老子愿意给你们干活就干,不愿意就不干,老子又不是你家奴才,凭什么不能不干,老子就不干了,兄弟们,他们不给咱们说法,咱们就都不干了!天天扣工钱,老子撒泡『尿』你们都能扣工钱,喝水你们都定好次数,你们明明就是看靖难军打过来了,不想给工钱,故意找茬扣的。”
那同伴喊道。
“反了,简直造反了,民团,把这个鼓动闹事的刁民抓起来!”
王管事气急败坏地喊道。
很显然这个苦力掀开了他们最后的遮羞布。
四周突然一片沉寂。
那些醒悟过来的苦力们面面相觑……
“玛的,这是玩空手套白狼啊!”
一个看热闹的客商站在不远处的船上笑着说道。
“兄弟们,都别给他们干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苦力吼道。
(三章,下一章晚些,送我女儿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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