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尧想要捏死许望之是很容易的，可他又不想让许望之就这么死了，许望之死了，曦儿就更不会接受他了。
他已经占了她的身子，如果再杀了她的丈夫，说不定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局面还没到那个地步，元君尧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元君尧觉得明曦也并不是对自己完全没有感情，她只是顾虑太多，担心世人的眼光和指责，才会宁愿死守着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元君尧要做的，就是一步步让明曦自己看清楚，他比她身边这个男人好得太多。
良禽择木而栖。
不是她不忠贞，而是许望之压根就配不上她。
元君尧就是打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先占了对方的身子，再一步步得到她的心。
慢慢耗吧，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他可以陪她耗上一辈子。
不是说，烈女怕郎缠么？
在元君尧看来，明曦嫁给许望之一定是不幸福的。
曦儿真是太傻了，许望之一个七品小官，能给她什么幸福？
能给她幸福的人，只有自己。
元君尧骤然起身，来到许望之面前，眯着眼睛，高高在上地看着许望之。
许望之跪了三个时辰，御书房已经掌灯，灯光恰好照亮了他半边轮廓分明的脸，另一半则隐在阴影里，更显深邃莫测。
元君尧狭长的凤眸危险地眯起，锐利的目光一寸寸刮过许望之挺直的脊背。
元君尧忽然变了脸色，脸上的阴鸷如同被风吹散的乌云，骤然褪去，和颜悦色地对许望之道：“许爱卿，快快请起。地上凉，跪久了伤身。”
随即看向旁边侍立的李安，脸色瞬间一沉，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薄怒，呵斥道：“狗奴才！许大人来了也不通传？朕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李安一直跟着元君尧，早就成了人精，此刻听见皇帝斥责，心里丝毫不慌。
李安脸上故意堆满了诚惶诚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惶恐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是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奴才……奴才方才见陛下正在批阅那几份加急的西北军报，这才斗胆请许大人在外稍候片刻……是奴才该死，奴才僭越了，请陛下重重责罚！”
许望之出声道：“与李安公公无关，是微臣见陛下忧心国事，不敢出声惊扰。微臣甘愿在此恭候。”
见许望之这么识趣，元君尧不由笑了一下。
元君尧冲着还跪着的李安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既然许爱卿都这么说了，李安，你就起来吧。下次再这么没眼力见，朕定不轻饶！”
“是！是！奴才叩谢陛下隆恩！多谢许大人宽宏大量！”李安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垂首恭敬地退到一旁。
李安瞥了许望之一眼，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心虽然是向着陛下的，但这许望之也着实可怜。
这般芝兰玉树，温润守礼的一个人，娶谁不好，怎么好死不死的，偏生娶了陛下心尖上的人。
也不怨陛下冲他撒气。
元君尧先是打了个巴掌，现在又给了颗甜枣，命人给许望之看座。
等到许望之坐下，元君尧才和许望之聊起了正事。
元君尧乌黑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金冠之中，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本就英俊的面容平添了几分逼人的英气和不容置喙的霸道：“许爱卿，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桩关乎宗庙社稷的要务，朕思来想去，唯有交给你来办，方能令朕安心。”
许望之微微垂眸，恭敬道：“陛下请吩咐，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元君尧看着许望之，缓缓道：“孙太妃出身寒微，然生养朕躬，恩深似海。朕贵为天子，却每每思及生母未能享皇家香火供奉，心中甚是不安。”
“朕决意，将孙太妃的灵位移入太庙，享万世祭祀。此乃朕为人子的孝心，亦是天家体面。”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盯着许望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道移祀太庙的旨意，朕属意由你来拟。”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冰。
李安无助地把头垂得更低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将生母移入太庙？
大顺规定，只有皇帝和原配皇后能够享受皇家后代的香火供奉。
皇帝的生母，哪怕是继后，也不许祔庙。
如今陛下居然想让自己的生母祔庙。
这简直是撼动国本，颠覆礼法！
几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宗室勋贵，以及满朝清流……尤其是那些以维护礼教为己任的翰林官们，必然会群起而攻之。这根本不是一道普通旨意，而是明晃晃烧红的烙铁，谁碰谁死。
许望之若是接下这道旨意，照办拟旨，那么他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翰林院同僚会视他为谄媚君上，罔顾礼法的无耻小人，唾弃他，排挤他，他清流的名声将毁于一旦，从此在士林再无立锥之地。
他许望之的名字，将与“佞幸”“媚上”这样的字眼永远绑在一起。
可若是不接……
那就是公然违抗圣意！
李安看着面前和颜悦色的元君尧，更加心惊胆战了。
果然是天威难测。
元君尧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许望之的面容，平心而论，许望之长得确实不错，人模狗样的，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浓艳，少一分则寡淡。
如果不是为了曦儿，他也不愿意为难许望之。
可是爱没有对错。
他是天子，富有天下四海，却唯独得不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这怎么可以。
他元君尧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元君尧好整以暇地看着许望之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最终被强行压制下去，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死寂。
元君尧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缓缓加深，带着残酷的玩味和掌控一切的快意。
许望之站起身，躬身道：“陛下，此议……于礼不合。”
“臣，不能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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