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一有些郁闷，可很快更自得了，尽是沾沾自喜，这苏星河真有为人夫君的自觉性。
可片刻后又觉得悲伤，你说我挣的钱不够我们两个人花吗？你为何还要去趟海晏河清宫的浑水？
想到这里更添疑惑了，就是啊，苏星河为何会卷入国师的局里？
苦思冥想间，猛然记起在海晏河清宫天地第一门内发现的九个卷宗，除了七个言说事情的，剩下只有两个人的，不正是自己与苏星河的吗？
难道自己和他，都是国师棋盘上放置已久的棋子？
越想越心惊肉跳，心事重重。
整整坐了一个下午。直到天黑才来到兰亭。兰重火正在等他，看到人也并未多言，待他换上另一重身份，自己与他一道乘船去了孤岛。
兰重火将船给他留了下来，自己御剑而去。
白归一将购置的生活之物搬到院子里，然后隐藏好了船只，去看李天佑。
几日未见，父子相见，格外欢喜，李天佑老远看到白归一，就伸手要他来抱。
白归一抱了抱他，然后拿了药膏，给他身上涂抹了起来。如此过了几日，他身上的湿疹终于退了下来。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重新记挂着苏星河入主海晏河清宫一事，于是找了与苏明伦相连的“鸿雁”，问他可知其中内情。
苏明伦似乎忙碌非常，半个月后才有回音，彼时白归一已经要疯了。
于是一接到他的书信，立刻掩人耳目，来到了兰亭，换上自己的皮囊，步月徐来。
苏明伦倒是恭候多时了。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怎么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归一不难抱怨，“想见你一面就这么难。”
“还能忙些什么，不过是家中的生意罢了。”
寒暄之际，晚宴已经开席。一片觥筹交错，笙歌四起。
三人对酒当歌，其乐融融。
酒宴过后，白归一才说起了来意。
“明伦，你能不能给我查一查苏澜的事？”
苏明伦与兰重火迅速对视一眼，“查小叔父何事？”
“我想知道他为何加入海晏河清宫。”
兰重火道，“那你去问他呀。这不是更直接么？”
白归一不答。
“海晏河清宫素来弱肉强食，谁杀了前任宫主，就能取而代之。”苏明伦一点一点将折扇阖上，“也正是有了肖天若一事，小叔父才承袭了宫主一位。”
“这肯定是陷害。”白归一想了想，“你能否帮我查一查八月初一晚上，苏澜前往海晏河清宫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倒是不必费功夫。因为当初闹得动静太大了。”
兰重火与白归一一起看他，后者问，“什么动静？”
“小叔父前去海晏河清宫刺杀国师，失手被擒。”
兰重火想了想，“这倒也可能。”
“然后呢？”白归一急不可耐追问，“然后发生了什么？”
“小叔父一败涂地，据说鹤唳被国师所毁。”
白归一闻听此言，惊恐万分。苏星河那是谁，江湖中的剑道独尊，连杀破狼剑阵都能破，竟然有人能够断了他的鹤唳？
这该是多么骇人听闻的能力。
他与兰重火面面相觑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能表达自己的震惊。
“这个国师，到底是什么底细？”
“就是。”兰重火也道，“他到底是不是人？”
“不知。”
白归一想了想又道，“可是苏澜的脾气，宁折不弯，国师又有什么手段能够将他驯服？”
“送高唐台侍寝。”
“老不羞的混蛋！”白归一闻听此言，气得破口大骂。
兰重火也不淡定了，“这手段果然阴狠，无人能及。”
“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据说阖宫拜见的时候——”苏明伦想了想，颇觉不妥，于是又闭口不提了。
“怎么了？”
苏明伦欲言又止。
白归一催促他，“有什么话要说还需要三思而后行么？”
“我也是道听途说而来——”苏明伦颇为不安，“据说，阖宫拜见之时，小叔父衣衫不整，身上盖着国师的衣物。”
白归一愣了，刚才出离愤怒，此时此刻有些无所适从了。可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怀疑？猜忌？心疼？愤恨？
白归一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苏星河遭遇了什么折辱，于是心里就再也无法平静，不住在胡思乱想。
兰重火知晓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明白他心里的难受因何而来？为了转移视线，不再让他胡思乱想。于是将苏星河的“千机”抱来给他。
“前几日星河传信说，要将此物交给你。”兰重火将“千机”放在白归一面前的桌子上，与此同时递上来一张琴谱，“这是《破阵》的曲谱，给你防身。”
白归一止住了纷繁复杂的念头。抬头看去。看到了“千机”，心神更觉恍惚。他伸出手指拨了几个长调，“千机”发出错落有致的古朴音响。
苏明伦看着白归一弹响哑琴“千机”，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刚想说些什么，兰重火眼疾手快，立刻拉住了他。
白归一正好奇自己弹响“千机”。此时看兰重火一头撞进来，于是立刻抓住机会问，“为何这琴只有我能够弹响？”
言毕，看了看兰重火，又看了看苏明伦。
苏明伦惊愕失色，又带些慌乱。兰重火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不过两个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答话。
由此，白归一更觉此事的严重。不过他反倒不急了，平复了很久心绪，语气平淡问，“你们谁来回答？”
“你问我们？这个问题难道不该去问苏星河吗？”
“不想舍近求远。你们两个可要商量一下？”
兰重火终于觉得苏星河将“千机”送到白归一手中真是自寻死路。又见白归一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心中烦闷不已，“你能为我和明伦考虑一下吗？非要我们在你们两个人面前里外不是人？”
白归一冷冷一笑，“你们两个倒是知道谁亲谁疏，与苏星河一起合起伙来把我耍的团团转。”
听他这般强词夺理，不分好歹，兰重火气得够呛，喘着粗气不想搭理他。
“既然他不想说，那么明伦你说。”白归一调转矛头，看着苏明伦。
苏明伦看了兰重火一眼，才慢吞吞道，“此事牵扯甚广，我们选择不说，并非只是想要合伙欺骗你什么。”
“你还真要说？”兰重火有些急了。
白归一没来得及编排他，苏明伦抢先一步道，“白兄今日是绝计要弄清楚此事内情的，你我真是守口如瓶，他就没办法让我们知无不言了？”
这话，兰重火也心知肚明。白归一的灵犀符可不是吃素的。
眼下，如苏明伦所言，不过是两种情况罢了。第一种，他们主动告知。第二种，白归一恼羞成怒，在他们身上动用灵犀符，强迫他们开口。
到时候，真是说些没轻没重的话，可就无法挽回了，且几个人闹成那样，也太过不体面。所以如苏明伦所言，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人主动告知，这样，还能对要说的话有所选择，不至于没了分寸，失了计较。
兰重火只得退步，接受现实，“你想问便问吧。但凡我们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白归一这才满意了，“先说‘千机’一事。”
兰重火将曲挽情一事三言两语说了，“所以，星河是千机选择的祭品。”
“一旦成为祭品，会如何？”
“若是不能找到天定之人，会迷失心智，走火入魔，然后自我毁灭。”
苏明伦接过话，“上一个‘千机’的祭品是小叔父的生母，兰江瑟。她并未找到能够弹响‘千机’之人，于是走火入魔，丧心病狂，在小叔父四岁时，毁了他一双眼睛。后来没过几年，她于一个雨夜吊死在浮图塔里了。”
听到此处，白归一明白了。为何对苏星河双目失明一事，苏氏与兰氏都讳莫如深。原来，不仅是因为是兰江瑟，更因为她做出此举的内情。
他一更明白了，为何苏星河会被苏经纬忌惮，送到了苍梧山。原来，苏经纬恐怕他堕入魔道，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他这个祖父会深受其害。为了自己的前途将他扫地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很是心疼。
“没有天定之人与祭品身心相合，最长活不过而立之年。”
“所以，我能弹响‘千机’是因为我是苏澜的天定之人？”
兰重火接话，“天定之人一说由来已久，却极少出现，最后一个出现在百年前。”
“也就是说，我的存在能够决定苏澜的生死？”
“是这话不假。其实去年之时，星河身上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什么征兆？”
“身上有蛇纹，眼露黄金瞳。”
白归一仔细回想，他想到在清茗居时苏星河的走火入魔。当时，他还疑心他那般失控的原因，更是深觉莫名其妙。
还有在去年三月初三那一次，他强迫自己与其交欢，后来他说是喝醉了酒，人事不知。可是白归一清楚记得，在他的眼中看到金芒。
当时不以为意，此时，这一切前因后果，终于逻辑通顺了。竟然是他被“千机”所害，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
知晓了这一切，他有自己与苏星河之间得上天注定的欣喜，也有自己能够挽救他的庆幸。更有对当初那回事心结的开解。
可是在这样劫后余生，柳暗花明中，心情又倍觉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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