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甘棠的目的自然也达到了。不仅整座长安城得知了涂山王府的李甘棠有了儿子。就是高唐都流传着涂山王府后继有人的传闻。
流言甚嚣尘上，一个月绵延不绝。
这一段时间，白归一倒也无所事事，整日都看着那个孩子。他着实担心，有人会对其不利。
李甘棠自从出了月子，就开始忙碌起来。她在背后军师的指点下，一直在朝中布局，纵横捭阖，运筹帷幄，却又做的不显山不露水。
这些朝中之事，白归一不感兴趣，再说，那些他也做不来的。于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养精蓄锐。
自从城门一别，他也再没有见过苏星河。兰亭倒是去了一次，兰重火恰好不在，问了侍女才知道是回白鹭洲去了，他也不再去了。
如此，已经进了腊月。
长安的雪，早下了一场又一场，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与自己一路走到白头。
白归一准备换上白归一的那件衣服回龙渊府一次，却找不到自己那件衣服了。
怀星居这个地方，知情者除了苏星河，就是兰重火了，于是再次前往兰亭。
仔细问了侍女，才知道了他的肉身在这里多时了。于是前去一探究竟，正好看到寄居在自己身体里的夜扶桑托着下巴在赏雪。
看他眼神空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里面肯定只有三魂，而无七魄。至于三魂到底是谁的，也是显而易见的。心里终于不再担心夜扶桑了，也不再换来换去，维持着原样回了龙渊府。
荒落与渊羡仍然没走。看到他都很意外，且倍觉欣喜。尤其是荒落，师父都叫上了。
白归一倒也有几分自豪，第一次有了收徒的念头。想他夜游神可是唯一一位凭借玄门术法位列大宗师之人，又是鬼道魂术的祖师爷。
空有一身本领，却无人传承衣钵，到底是颇觉遗憾。于是也由着荒落去了。
好在这荒落虽然不如渊羡结灵髓早，可也后来居上，自从有了第一条灵髓以后，现在七七八八也有了三五百条，倒也能够迈入一个四五流的水平。于是捡着几个简单的符咒也认真教了。
平日里，白归一又开始忙碌起来，他身为黎府少东家，家大业大，商铺众多，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清查账目，并且就生意上的事宜，查漏补缺，调整轻重缓急，与经营方向。
忙碌到年关，临近除夕，这才决定回长安。
渊羡与荒落却是连回苍梧山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在二十七日夜，白归一吩咐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几个人一起吃了，算是提早过了年。然后也给两人封了压岁钱。
一人一对十两的金元宝。那金元宝不仅金光璀璨，上面还雕刻满了不同的吉祥如意之语。正是涂山王在他回府的第一夜赏赐的。用来送礼，当然再好不过。
两个人俱是少年心性，得了东西，无比开怀。次日一早，恋恋不舍把人送走了。
白归一骑马路过探花楼，闻到里面飘出来的牛肉汤的味道，心痒难耐，下马叫了一碗来喝。
喝完犹然觉得不够尽兴，又去隔几个门的清欢楼点了苏星河最爱吃的几样甜点蜜饯，拿盒子装了，这才回了长安。
这次没有回涂山王府，准备悄悄回到怀星居，一个人把新年过了。
此时已经二十九，大街上一片热闹喧哗之景，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
白归一本来无所事事，可是想到回去也是冷清，于是就在集市上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热闹。后来看到一些年货，好歹买了一些，否则自己一个人可要饿着肚子过年了。
除夕的下午，大街上已经空荡萧索。再加上一场鹅毛大雪，更是空无一人，都回家守着炉火与家人团圆去了。
家人。他的家人还剩下谁？夜扶桑？莫随风？兰如令？她也勉强是吧。可是他最想与之过年的，只有苏星河。上一次，两个人都错过了，今年……
白归一边包着一个饺子边出神。所以当他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的时候，心里一惊，不小心把那个饺子掉在了地上。还来不及弯腰去捡，就忍不住对来者的身份猜测半分。
想了又想，也没有所以然来，只好自我安慰，是不是别人家的敲门声。刚想不去理会，敲门声又响了。
终于能够肯定不是幻觉，也不是别人家的门在响了。
于是拍了干净手上的面粉，前去应门。
打开门以后，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外。一个人穿着白袍，外面穿着天青色的滚边斗篷，头上还戴着风帽。一手抱着一个笼子，里面装了两只兔子。一手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而另一个人穿着银灰色的长袍，一身镶金坠玉，不是苏星河又是谁。
白归一愣了，喉咙一酸，“你——”
苏星河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进来，“怎么，不欢迎？”
“也没有。”白归一关上门，“就是……很意外。”
苏星河带着人进了屋，把对方的斗篷除下，抖落上面的雪后，挂了起来。
白归一这才看清竟然是装着夜扶桑的自己的皮囊。从一个旁人的角度来看自己，这无疑是一个诡异且新奇的经历。他总感觉别扭。
苏星河放开夜扶桑的手，“去坐火边暖一下身体。”
夜扶桑于是去了，手里还提着他的兔子。
白归一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来陪你过年。”苏星河看了他一眼，“你在包饺子吗？”
“嗯。”
“什么馅儿的？”
“野葱牛肉的。”
“没有素三鲜的？”
“我不爱素的。”
“我爱吃。”
“不知道你要来。”
“我不找你过年还找谁过年？”苏星河反问得理直气壮，说着净了手，上前道，“我和你一起吧。”
“别了，担心弄脏你的衣服。”
“脏了买新的。”
白归一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围裙与袖套除下，给他戴上了。他先给他戴了袖套，然后环着他的腰身，把围裙也系了，这次距离近了，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不好闻？”
“也没有。就是与以前不同了。”
“龙涎香。”
说完这些，两个人开始包饺子。夜扶桑也想来凑热闹，苏星河担心他捣乱，只给了一个面团哄着他玩耍。
夜扶桑玩了一会儿，低声道，“苏澜，饿。”
“饿了让哥哥给你煮饺子吃。”
“哥哥，去。”
苏星河指着白归一，“你哥哥在那里，对他说。”
夜扶桑转过头朝着白归一道，“哥哥，你去。”
白归一心里更别扭了。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饺子包完，于是准备去了。
苏星河问，“够吃吗？”
“不够。”
“你怎么不多准备一些？”
“真不知道你要来，只准备了自己的。”
苏星河有些不开心。
白归一于是去厨房了。饺子他准备的不多，林林总总不过二十多个，一人一顿的分量。好在年货多少置办了一些，好歹准备了两道凉菜，一个热菜。然后下了饺子，端上了桌。
苏星河坐在火炉子边上，他在剥一个柚子给夜扶桑吃。而他靠在他怀里，拿着柚子皮喂兔子。
“别把它惹急了，当心咬你的手。”
白归一看得有些落寞，把菜肴放在桌子上，招呼两人，“饭好了，来吃吧。”
苏星河起身，拉了夜扶桑前来。桌子上是三道菜。一道酸辣羊肚，一道麻椒鸡丝，一道炒三鲜，还有三小碗饺子。
一看这菜，就知道他心里有气。三道菜，两道都是辣的，这是不动声色朝自己示威呢。于是腹诽了几句，这家伙真是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白归一食不甘味。苏星河一肚子闷气。夜扶桑懵懂无知，只拿筷子扎了饺子来吃。吃完还要，苏星河只好夹菜给他吃。
看两个人这般亲密无间，总觉得自己是个第三者。于是拿了浓茶来解腻，远远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落雪发呆。
苏星河只吃了几个饺子与几口素菜，仅吃了半饱，茶水喝了一壶仍旧腹中饥饿，四处寻找吃食，最后才看到八珍盒，不动声色看了白归一一眼，然后与夜扶桑一道来吃，总算填饱肚子，不再耿耿于怀了。
近处有狗吠，远处有更夫悠长的调子，“岁首年终，薪集顾火，丰年迎春。子时到！”
白归一看天色已晚，于是催促他，“马上该宵禁了。”
苏星河知道这是在下逐客令，他一边吃着荔香玫瑰饼，一边与他搭话，“谁说要回去了？”
“你不回宫可以吗？”
“休假。难道要我回去自个儿过年么？那也太可怜了。”
“你哪里可能是一个人？”白归一起身，“那我去西暖阁睡。”
“那里没有火，你不冷吗？”
“我又不怕冷。”
“我怕。”
“你有人陪。”
“身体有了，心没有。”这话刚说完，苏星河起身，来到白归一身边，后者刚要起身，就感觉被人从身后抱住了。苏星河凑过来，与他耳鬓厮磨，“仔细算来，九十四天未见了。你就没什么可与我说的？”
“不是早就说完了吗？情之一事，向来一句话就够了。”
“那也没有什么想和我做的？”
这话，意思太过暧昧，加上他语气，满满都是赤裸裸的暗示。就是他的手也解着他的衣带。白归一握住他不安分的手，“身体不是我的。”
“知道，否则我为何把你带来？”苏星河放开他，“你去把自己原来的衣服换上。”
白归一却是不同意，迟疑道，“你真的该走了。”
“吃饱了再走。”
白归一明白他的意思，却佯装不知，“饺子你已经吃过了。”
苏星河一本正经道，“你，我还没吃。”
“没我，你也不会饿着的。”
“你话真多。”苏星河有些不满，看到桌子上有酒，拿过来喝了一口，刚要招呼夜扶桑一去睡，却发现他依偎在火炉边睡着了。他把他抱到床上。
白归一也准备起身离去，苏星河过来，不由分说把门关上了。他重新在火炉边坐下，“今天要守岁。”
“你不睡吗？”
“睡着了人，再睡觉。”苏星河语气温柔几分，“过来，我剥柚子给你吃。”
说着将柚子皮放在火炉子边上炙烤着。于是满屋子都是柚子皮的清香。
白归一老实坐在他身边。他觉得，苏星河真是自己的劫，哪怕他下过无数次的决心，想要一刀两断，拉扯清楚这段情。
可是一看到他一切都不管用了，他还是会意乱情迷，还是会将那些决心忘得一干二净。
“明天你生辰，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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