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凰听出了他的声音已经哑了，气息似乎也有些虚弱，她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开门，却又控制自己收回来。
“顾世子”，云倾劝道，“夜深露重，你如果在这里一直等下去会生病的，公主也不希望看见你这样。或者你先在府上休息一下，明日再来见公主吧。”
雪凰看不见顾清澜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坚定异常，“我知道她在这里，她总不能躲我一辈子，若她真要一辈子不见我，那我便在这里等她一辈子。”
云倾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应该是她觉得自己劝不了顾清澜，只能另想办法去了。
雪凰站在门口，听着门外有脚步声靠近，然后透过缝隙便看到了外面有光透进来。
顾清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知道你在。”
雪凰没有说话。
“这盏花灯，是三年前你离开的时候送我的。原谅我，到现在才发现你藏在里面的东西。”顾清澜将一个纸条打开，看到上面的字，他微微一笑:“这盏灯我一直好好的挂在床头，直至今日我将它碰落在地，才看到你在灯座底下放的纸条。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
那盏花灯，是三年前顾清澜带她逛街，从集市上射箭赢来的。
她一直都好好的挂在床头，直到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她将它送给了顾清澜。
但她在里面藏了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的是：清澜哥哥，再见面的时候，我想做你的娘子。
他们曾经约定，要在青海湖相见，她希望重逢的时候，他们再也不分离了。
只是天意弄人，他们的故事终究没有按照她期待的那样走下去。
“雪凰”，顾清澜敲了敲门，他强忍心中悲痛，“你把门打开好不好？你至少……也要给我一个解释。告诉我，为什么？”
雪凰此时已经是满眼泪水，她扶住门框，手指微微的颤抖。
这个时候，她突然觉得一股困意袭来，不禁闭上了眼睛。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宝石的世界里了。
少年看着她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奈道:“既然面对不了，当初何必要做这个选择？”
“废话！我能看着他死吗？”
“你一直躲着他也不是办法，你总归还是要见他一面的。”
“我怕伤害他。”
“你躲着不见也是一种伤害。”少年叹道。“你信不信，顾清澜得不到你的答案，他会一直等下去。”
雪凰没有说话，她仍旧在犹豫。
“去吧。”少年道。“也唯有你能够给他放弃你的理由。”
雪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旧站在门前，而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是顾清澜的身体倚在了房门上。
他似乎是站不稳，声音也变得有些虚弱，“雪凰……”
雪凰一惊，以为他噬心蛊又发作了，当即顾不得许多，直接打开了房门。
顾清澜的身体栽过来，顺势抱住了她。
“你没事吧？”雪凰担忧的问道。“我带你去找林煜。”
顾清澜只是抱着她，“为何不见我？”
雪凰怕自己同他太亲近刺激蛊毒的发作，便想把他推开，“你先放开我。”
顾清澜却抱得她更紧，“你说过，你要做我的妻子，为何……为何……食言？”
“对不起。”雪凰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一滴一滴浸湿了顾清澜的衣衫。
“是不是因为我？”
雪凰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还记得我在观星楼同你说过的话吗？”
顾清澜的嘴角满是苦涩，“原来你从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一天她带他走遍了大街小巷，去到了他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为何那一天，她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还选了一袭红衣。为何那一天，她突然提起了天乾剑。
她要他在盛世和她之间放弃自己，甚至连借口都为他想好了。
“你答应过我，会努力的实现你我之愿，所以我会用我的方式去走这条路。”
“你不必骗我。”顾清澜道。“是墨云沉对我种下的噬心蛊，所以你才会选择他对吗？”
“不是的。”
“你怎么这么傻？”
“你先放开我好吗？”雪凰擦干眼泪，“我们慢慢聊。”
顾清澜轻轻的放开她，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心疼的抚过她的眼角。“你随我去面圣。”
雪凰握住他冰凉的手，淡淡一笑，“此事已成定局，且事关两国联姻，怎可随意更改？”
“一定会有办法的。”顾清澜眉头紧蹙，“你答应过我不会妥协的。”他不怕圣旨，他也不怕困难，他只怕雪凰先放弃了。
“对不起，清澜哥哥”，雪凰收回手，“我意已决，不会再改变了。”她走到梳妆台前，将一个盒子拿了过来。
“这是什么？”顾清澜问道。
雪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顾清澜送她的簪子，还有玉镯和她们在月神树下定情的玉佩。过往一切，历历在目，雪凰垂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强忍泪水道:“月神树也好，月老庙也罢，你我之间的誓言，便都……作罢！”
顾清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这个还给你，你我从此两清了。”
顾清澜抓住她的手，心中犹如万道钢针穿过，他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你说要与我两清？”
雪凰没有说话。
顾清澜苦笑一声，满是凄凉和难以置信，“你把这个还给我，就真的能够两清吗？我的心在你这里，你要怎么还给我？”
雪凰的泪水滴在他的手上，滚烫的温度犹如此刻炽热的心。
她曾经不懂何为喜欢，不懂何为爱。也不理解华瑜说喜欢一个人可以为他放弃一切。她也不理解，华瑜为了与他相守宁愿放弃自己在剑术上的天赋。
直到遇到遇见顾清澜之后，她才知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一个人就是时时刻刻想见到他，见不到他会忍不住想他在做什么，见到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心生欢喜。
喜欢一个人，是他开心，自己也开心，他受伤，自己也会很心疼。
喜欢一个人，是想把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分享给他，想同他一起去做所有好玩的事情，是时时刻刻想同他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顾清澜就是那个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她喜欢他的笑，喜欢他的温润似水，喜欢他的儒雅睿智，喜欢他待旁人疏离而待自己亲近，喜欢他脸红害羞的样子。
他所有的模样，她都喜欢。
她想做他的妻子，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这一切与他的平安相比。都不重要。她只希望顾清澜能够好好的活着。
顾清澜擦去她的泪水，“你根本骗不了我。纵使你替我找了那么多的理由，可终究还是你为了救我而要嫁给别人。”
雪凰心如刀割，她没有办法说出自己不在意他。她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顾清澜。
“那天在观星楼上，我同你说了很多话，也是我今日最后要同你说的话了。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记在心里。”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但我也说过，盛世与你，我皆不负。”
“我的话当时并没有说完。”雪凰抬头看着他，“我说，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们都朝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这是我们的信仰，就如同我们的心永远在一处，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顾清澜摇头，“我没有答应你，这不能作数！”
“清澜哥哥”，雪凰叹道，“我意已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想法了。你回去吧。把我的话，好好的记在心里，我期待着你我所愿的盛世。”
顾清澜放开她的手，神色透着一缕决然和坚定，“这是我自己的命，你不能替我决定生死！”话落，他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正是雪凰让苏临瑾转交给林煜的那一个，可他看也不看一眼，就要丢出去。
雪凰急忙拉住他的手腕，皱眉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会看着你因我而妥协。噬心蛊的肝肠寸断怎比得过让我看着你为了我嫁给别人的穿心之痛？既然都是生不如死，那就由我自己来选！”
“好！”雪凰含泪甩开他的手，“如果你不顾这北凌的民不聊生，不顾五皇子孤身一人，不顾那还没有沉冤昭雪的桩桩旧案，不顾你祖父孤苦度日，不顾我们曾经的愿景，如果你什么都不顾了，你可以选择死！那我陪你一起！”话落，雪凰拔出腰间的清霜横在了脖子处。
“不要！”顾清澜伸手握住剑身，锋利的剑刃立即割破他的掌心，但他全然不在意。“不可以！”
“如果你死了”，雪凰坚定的看着他，“我也不会独活！”
顾清澜眼角的泪滴落在地，他含着泪水的眼中是无比清晰的无可奈何和绝望。他彻彻底底的体会到了雪凰的那句“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是多么让人无助和悲伤。
盛世仍不见，所爱却已负。
此时的顾清澜，脆弱的如同一个孩子。
他没有说话，缓缓松开了手，一步一步，犹如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缓缓的离去。
秋日的月色渡在他的身上，那个背影看着竟无比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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