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显然越说越起劲，与他对坐的青年却是全程一声不吭。
许是不满自己一直在唱独角戏，便压低了声音继续。
“听说府衙那里曾动过将余霜痕捉拿归案的意向，只一直没有找到和她有关的事实证据，加上余霜痕家大业大动用了银子打点那些个命案倒也落不到她身上。”
“要我说她余霜痕若没点家业没点子手段无亲无靠之下早就被下狱了。”
中年男子说完等了少顷见青年宁愿埋头饮酒也不搭理他，也觉没劲即悻悻住了嘴。
扬州不愧为接近权利中心的城池，不仅道路通畅规整，区划分明，各处布局也极精妙严谨。
谢寰药将城中格局道路景象收入眼中，已有一个大致的映像。眼见所乘马车转过一条热闹街市，缓缓驶进一条坐落着各种高墙院落的住宅区，谢寰药推断他们一行定离要去做客的谭家不远了。
放下卷帘时谢寰药刚好与正在看她的余霜痕目光对上，便弯唇一笑。
“我与家弟离家后一路行来所见大多都是些荒凉景象，来了这扬州城恍惚觉得此时正置身于另外一个天地。”
余霜痕闻言投以温和理解的淡笑，只当谢寰药初来乍到头一次见识到扬州的繁华，难免迷了眼，心里不由有些轻视几分深觉对方虽看着家世不错，到底眼界窄了点。由此竟生出令其配自家儿子不免高攀的念头。
“其实这扬州城也不大，我整日里瞧着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要说真繁华之地当属建康才是。”
余霜痕抿了下唇十分矜持地笑了下。
谢寰药闻言不置可否并未作声，只唇畔笑意若有若无很是缥缈难测。
余霜痕眼眸一闪，笑容为之一僵，再做不到与其对视。
忽而马蹄声止，载着她们的马车已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
见此马车中的三人相继站起身。
方芸最先下了马车，而后挑起车帘子伸出手去让将将探出身来的余霜痕搭着从马车内走出。待余霜痕落地站稳，方芸转而去扶谢寰药，即被大步上前的谢钦抢了先。
谢寰药看了眼谢钦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掌，并未迟疑将手放于其掌中缓缓从马车内步出稳稳落于地面之上。
等一行人皆立于大门前，宅子内听到风声的下人在一管事模样的妇人带领下鱼贯而出，以恭敬之态迎接余霜痕归来。
余霜痕与那妇人耳语几句，那妇人随即低下头应着。等这边说完话余霜痕便行至谢寰药身前，伸手拉起她的手。
“与我一道入内吧。”
说着可称温柔地轻拍了下谢寰药白玉一样柔美的手背，示意其跟着自己。
谢寰药从善如流移步向前。
见谢寰药被余霜痕拉走，谢钦眸色微沉随即跟在二人身后缓步拾级而上。
“大娘子安。”
“嫂嫂，你可算回了。念娘一得了消息便赶紧搁下了手里的物什，专程前来迎你，可巧你才刚进院子。”
说话的乃是一容颜娇丽，眉眼间隐含精明之色，身着一袭华服约摸二十五岁上下的妇人。
谢寰药打量了对方一眼，便听身旁余霜痕从鼻间发出一声气音，淡淡应了，面上却是毫无波澜。谢寰药当即已有了大概猜测。
“阿母。”
怯怯弱弱略含娇憨的一声轻唤，将谢寰药的视线牵至前方走近的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上。
见余霜痕眉目柔和些许微微颔首，即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谢寰药已知来人身份。
望着那肖似余霜痕三分，梳着双环髻，头簪璎珞宝珠，穿着一身鹅黄裙裾，虽年少但身姿已渐秀长，腰如细柳，聘聘婷婷，清致柔媚又楚楚生怜的小女娘。即便早就见过绝色的谢寰药也不禁多看了对方两眼。
小女娘似已见惯了自己母亲的不甚热络的态度，即便未得到期待中的回应也只将委屈黯然压下默默垂下头。不过她很快又抬起眼，似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呆怔怔地看着随自己母亲一同往前行去谢寰药那明丽不可方物的侧颜。
谢寰药自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那过于灼人的视线，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谢寰药转过身，却是恰好与身后一双水漾的大眼睛撞个正着，将对方讶然的表情收入眼中，谢寰药礼貌地颔首而笑才缓缓收回目光。
谢钦对着仍一错不错注视谢寰药背影的人微皱了下眉，在经过对方身旁时骤然停留片刻。
“你在看什么，可是在看我阿姊。”
冷凝的语调惊醒了兀自出神的人，等其转眸来看时说话的人却只留给她一抹清隽如芝兰玉树般的身影，鼻间一丝幽香萦绕不散，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却无端被那道金玉相扣轻越之声夺走了心魂。
被遗忘的某人看着远去的一行暗自撇撇嘴，不屑地轻笑一声。
“也不知嫂嫂是从哪里寻来的这样好相貌的女郎和郎君，真真乃天姿国色啊。如此相貌全天下怕是都很难找出几个来。”
说着手中巾帕一扬，暗暗唾骂了余霜痕几句，叫念娘的妇人不经意间瞥向一旁一脸落寞之色的侄女谭颜，眼波一转轻叹出声。
“唉……”
“我说阿颜啊，你也别难过。你阿母就是这么个人，她也不是有心忽略冷待你，谁叫你阿兄打小体弱，你阿母她整日里为她操碎了心自是顾上你的。”
“诺儿他生得最肖似你阿父，又最得你阿父疼爱，你阿母思念成疾，自然宝贝你阿兄得紧。”
“阿颜，你听婶婶的，凡事看开些，别为难自己。以后你多去我那里走动，咱们多交交心……”
陈氏还待再说，有些恍惚呆滞的谭颜却是将她抛在身后自己走了，只留下她仍在原地半天缓不过神来。
方靖沉默地立在门前，将一切看在眼中，等院中再无一人他才径直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谢寰药，谢钦两人被引至前厅，同余霜痕说了会儿话，便被一直候在余霜痕身侧的管妇领着到后院屋子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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