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怒气仍未平息，他讨厌极了这种被人放在火上烤的感觉。
那么，对待造成这种情况的成王父子和姜若瑶，那就更多了几分厌恶和不耐。
辛庄察言观色，赶忙让人上了一壶清热平气的茶水。
可皇帝茶水的水痕都还没能在唇瓣上压上一点，便听见外面的小内侍通报着：
“陛下，五皇子求见！”
皇帝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奇怪的皱了皱眉，但还是让人宣了进来。
五皇子长身玉立，这些日子在官场上的历练越发的沉稳持重，如同一颗收敛周身全部锋芒的黑珍珠。
在朝堂上，五皇子极得他心意，往往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来他心中所想，即便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也能执拗的一往无前。
因为这种不肯回头的性格，五皇子已经惹怒了朝上好几个有权势有地位的老古板了，不过皇帝也因此看五皇子更加顺眼了。
此刻，听见是五皇子求见，竟然难得的柔和下来了脸色，轻声问道：
“怎么了？恪儿怎么不在前殿饮酒，反倒是来了朕这里？”
五皇子行礼过后，恭敬的垂眸低语道：
“儿臣见父皇走时脸色不太好，担心父皇不要被草原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气着，所以来看看父皇。”
皇帝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并没有意识到五皇子话中的偏向：
“这点小事朕还不放在眼里，倒是你，比你那几个哥哥弟弟都有孝心！”
五皇子笑了笑，看了一眼皇帝面前已经凉了的茶盏，恭顺的上前一步为皇帝换一杯茶水。
一边小心翼翼的按压着茶盖，一边抬眼偷偷的瞧着皇帝的脸色：
“父皇，关于十一妹妹的婚事，您心中可有决断？”
提起自己心中厌烦的人和事，皇帝眉心拢起一团不耐的黑雾，似笑非笑的问道：
“怎么？你很关心这件事？你觉得朕应当把小十一许给哪家呢？”
五皇子察觉到了皇帝话中的冷意，以为皇帝是不满自己越俎代庖。
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五皇子恭敬的跪了下来，低着脑袋呈现出臣服的姿态：
“十一妹妹的婚事涉及到两朝之间的和平，这是国事儿臣本不该随意置喙。可是儿臣自幼丧母，孤苦伶仃，幸得昭仪娘娘不嫌弃，在父皇一众优秀的儿子里选中了资质愚笨的我，儿臣幸得昭仪娘娘颇多照顾，因此自觉身为十一妹妹的兄长，想要在妹妹的婚事上多问一句。”
五皇子字字恳切，做足了恭顺臣服的态度。
皇帝眸色深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才淡淡的问道：
“你有心了！作为兄长问一句妹妹的婚事也是应当的，那恪儿你认为朕应当把小十一许给林家还是草原呢？”
五皇子低着脑袋并没有看到皇帝面上的阴沉之色半点没有消减，只是感觉到了皇帝语气的平淡。
想起姜若瑶在院子门口的话与神色，五皇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儿臣逾矩，私以为十一妹妹许给林家世子更为合适！”
“说来听听。”
“是。”
五皇子低头垂眸，静静地说道：
“比起草原这种我国之敌人，林家是我朝的功臣，是立下过赫赫战功守护国土安宁的功臣，况且林世子是因为救父皇才中了草原的奇毒一身武功尽废，无论为了是林家的地位还是成王父子的忠心，父皇都应该将十一妹妹许给林家。”
五皇子这话说得无可指摘，毕竟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想法，也是今日在场的群臣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成王父子当中求娶十一公主是给了皇室体面，成就的是一段佳话。
而草原二王子诀连之后的话，更像是一种挑衅和搅局。
果然是草原上长成的蛮人，即便身上留着尊贵的姜氏血脉，到底也还是言语做派没了规矩体统。
可是皇帝心中却漫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快来。
皇帝盯着五皇子恭敬的脖子，淡淡的问道：
“恪儿，你觉得坐在朕这个位置，为什么要自称一句孤家寡人吗？”
五皇子眉心一动，不明白皇帝在这个时候问上这么一个问题有何深意。
不敢胡乱说话，五皇子只得斟词酌句的回答道：
“儿臣不敢揣测父皇圣意。”
皇帝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饱含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因为帝王和任何一个人的位置都不一样，没有人能真正设身处地的站在帝王的位置上替朕思考，朕的想法往往没有人能真正领会到朕的苦心。而朕为了天下万民也必须不偏向于任何一人，看起来便是孤身一人，背离所有。”
“所以作为皇帝，我们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回身顾望看不到旁人时，自嘲的说一句我们是孤家寡人！”
五皇子默了默，声音温和如初：
“父皇并不孤独，父皇富有万民，姜朝的每一个百姓都是父皇您的子民，会永远的臣服与您。还有昭仪娘娘，还有我们这些子女，都会陪伴在父皇身边，永远都会支持您！”
五皇子此话落下，御书房内安静了一瞬。
皇帝沉默不语的盯着五皇子，似乎是在思量他刚才的那番话时出自真心，还是恭维？又或者只是臣下对君王的服从？
而五皇子也没想到皇帝沉默的打量竟然是在这里，不断的回想着自己刚才那番话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其实，五皇子这段时间为了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为了在帝王和臣民之间斡旋，说了不少违心之语。
可刚才那番话，的确是出自真心，是不假思索之下的真话。
许久，在五皇子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皇帝沉沉的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朕做什么决定你们都是支持的，你又何必来朕面前为林家求情呢？小十一的归宿，朕早有打算！”
五皇子被皇帝说得哑口无言，抬起头愣愣的看着皇帝，一时间进退无言。
皇帝淡漠的目光扫了一眼五皇子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颤抖的身子，摆了摆手并没有继续计较：
“回你的五皇子府去吧！”
五皇子的唇瓣扇合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是无声的向皇帝行了一礼，低头温顺的退出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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