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比起往日却更增添了几分肃杀。
女皇姜昱昇独自坐在宽大的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着凤麟卫指挥使刚刚呈上的密报。
烛火跳跃间，在她威严却难掩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密报上的内容，与她之前从辰儿那里得到的证据，以及方才指挥使的口头汇报，相互印证，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惊的图景——南月国的触角，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隐蔽。
百味斋、顺风车马行、甚至京兆府……这些皇城脚下的地方，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敌国传递消息的巢穴。
指挥使方才退下时，那沉稳依旧的姿态下，一丝几不可察的迟疑，如同细小的冰刺，扎进了女皇的心头。
“……据初步查证，七殿下所提供的线索，确有其事。百味斋后院暗格搜出密码信笺若干，顺风车马行账目确有巨额不明银钱流入又迅速转出，司法参军王敬家中也搜出与不明人士往来书信……然，”指挥使当时微微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核心人物如月来酒楼老板等，皆已闻风潜逃，踪迹难觅。其余涉案者，多为外围枝叶，所知有限。”
又是这样。
每次似乎摸到了线头，用力一扯，却发现后面的线早已被掐断。每一次调查，都像是被人预先清扫过现场一般，只留下一些无关痛痒或是早已被弃用的弃子。
太巧了。
巧得令人心寒。
姜昱昇的指尖轻轻点着那份密报。
辰儿……她的辰儿，又是如何得到那些比她的凤麟卫更迅速、更精准的线索的呢？
一个深居宫中的皇子，即便有些小聪明，又如何能掌握这等连专业密探都难以快速挖掘的秘辛？
他的背后，到底站着谁？
是朝中某位野心勃勃的重臣，想借皇子之手搅动风云？
还是……境外势力更复杂的博弈？
她想起辰儿近来的变化，那份不同于以往单纯娇柔的锐利和沉稳，心中忧虑更甚。
是有人刻意引导，拿他做靶，故意将他推向前台吗？
而更让她心底发寒的还是凤麟卫。
这支她登基之初便亲手改组、赋予绝对信任、直属于帝王的力量，是她掌控朝堂、洞察天下的最重要耳目和利刃。
若这其中发生变故，那就是遮蔽天眼的最佳利器。
以往无往不利，为何此次行动，却总显得迟了一步？
是敌人太过狡猾，还是……她这双耳朵，这柄利刃，本身已不再绝对干净？
指挥使那瞬间的迟疑，某些线索不合情理的中断，像鬼魅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不愿相信，却不得不防。
如果真如小七梦境中那般，她姜昱昇宵衣旰食了半辈子，临了却成了亡国之君，她该如何去面对仙逝的那些列祖列宗。
“刘嬷嬷。”女皇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厉。
一直如同雕像般侍立在阴影中的总管刘嬷嬷立刻悄步上前，躬身：“老奴在。”
“凤麟卫此次办事，虽有所获，但朕观之，效率不及以往。”女皇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传朕密旨，着‘暗影’启动，秘密接手几条关键线索引申方向的调查。重点查证兵部车驾司郎中李敏、宫中尚衣局副管事赵氏近半年的所有行止往来，以及……凤麟卫内部三队、七队所有成员近日动向及人际接触。记住，绝密，直接向朕汇报，不得经任何他人之手。”
“暗影”，一支甚至不在朝廷编制之内、历代女皇口耳相传的绝对暗力量，人数极少，却个个是精挑细选、背景干净到极致的死士，他们的存在，只为制衡可能出现的“利刃锈蚀”。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刘嬷嬷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惊诧，但立刻归于平静，深深躬身：“老奴，遵旨。”
她悄无声息地退下，如同从未出现过。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女皇一人。她靠在龙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帝王之路，从来孤独猜忌。她信任辰儿，且还是位皇子，但她更忌惮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力量。她倚重凤麟卫，却不得不亲手埋下怀疑的种子，启动制衡的后手。
殿外秋风呼啸，吹得窗棂呜呜作响，仿佛暗夜中无数鬼魅在低语。
而在这片沉寂的黑暗里，一场更加隐秘的调查，已然悄无声息地展开。
女皇布下的棋局，从来不止明面上一盘。
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她的眼皮底下，织就了这样一张大网。
而她那把最锋利的刀，是否真的生了二心。
光明背后，黑暗如骨附蛆，从未如此刻般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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