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又一轮地轰炸，让青江城外那片原本十分平坦的大地变得千疮百孔，无数的弹坑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巨大的沟壑。这沟壑犹如阻隔了生死的分界线，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一边是不可计数的怪物相互挤搡，像是黑色湖面的波纹，荡漾不止。另一边距沟壑颇有距离的地方，是恐惧惊慌的人群，争分夺秒地向着青江城内涌去。
不知在哪一刻起，来自南岸阵地的火炮齐射渐渐地减弱了起来，不间断地高强度轰击让这阵地中的大部分火炮都处于了过热状态，被迫地停止了下来。
也许是感觉到了这条死亡带的爆炸频率不再那么地频繁，畸形怪状的生物们发出的嘶吼声，明显急促高亢了许多，漂浮于空中的物体，也浓烈了几分。
这样的场景，绝对不是李毅想要看到的画面，但是他对此也无可奈何了。用持续的火炮轰击组成一道围墙本就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他们的身后，已经没有了大崩溃前完整的国家级工业体系进行维持补给，单凭联合政府现有的水平，是不可能长时间支撑起这种强度的输出。
何况现在还丢失了整个北边的聚集地，那对联合政府稚嫩的体系打击完全是全方位的。
“时间……不多了。”
最先出声的是沉默了许久的张政，那压低了的声音，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着另外几人什么。
但没人对张政的话语作出反应，几大委员仍是注视着前方，目光来回地在人群和兽潮之间反复辗转。
“所有人排好队！不要急躁！”
“听政府指挥！有顺序进城！”
“后面的人做好准备！不要慌不要乱！”
“…………”
城门口维护秩序的声音没有停息过一秒，人们也没有表现得太慌乱地遵从着指挥，背着包袱拿着家什，快步向着这座打开的要塞大门内走去。不过，这样和谐的情形仅限于在临近城门的区域。
更远处那些处在中段和末尾的人们，显然就没有这么淡定了，从用来掩护他们的火炮声出现减弱开始，他们的神经，便随着衰减的声音而逐渐紧绷了起来。他们知道在后方没有其他武装力量用作殿后保护的情况下，来自青江城方向的炮击彻底停止，那会代表着什么。首当其冲遭重的，就只能是他们这些位于队伍后半部分的倒霉家伙。
“前面能不能快点！”
“怎么这么慢的啊？”
“求求你们抓紧一点吧！”
“…………”
抱怨的声音在这一片完全地压倒了前方传来的其他声音，并慢慢地向着统一的节奏发展。只是这没能为他们提供分毫的帮助，城门边的士兵官员更多地把视线放到了眼前有序的人流和那被人流的影子遮挡了大半视界的漫天怪物造成的黑暗。
终于南岸火炮阵地那些剩余的火炮，实在是无法再支撑起这条最后的防护墙了。炮击筑成的防线出现了几处缺口，并且数量还在迅速地增多起来，就像是崩裂在即的大堤。
这一幕让停搁了一段时间的兽潮中，瞬即出现了许多跃跃欲试的家伙。它们焦急地转动了一会脑袋，扭动了下四肢似活动筋骨一样后，便纷纷跳进了前面那一个个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大坑之中。
仿佛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激活按钮一般，黑色的浪潮冲破了那道不太结实的大堤，再次向着南边奔涌而去，庞大的数量将那些深浅不一的弹坑填得满满当当。
越过了沟壑的兽潮虽然还没有接触到人群的边际，就已然引起了后续的连锁反应。一直观察着后方兽潮情况的人们在顷刻间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各种咒骂、惨叫、痛苦等声音随即响起。
只一瞬，人们那勉力维持着的秩序，轰然崩塌。接下来是各种各样的疯狂行为，出现在了人群里面。比如毫无目标地四处窜逃、用尽浑身解数地冲击前列队伍、互相倾轧掣肘攻击践踏…………
画面之惨烈，让伫立于要塞高楼上的所有人，都心颤不已。
看着城外面那越发失控的形势，林秋不自觉地微张开嘴巴，面色呆滞地抬手按住了窗口，溅上了雨滴的纤细手背上赫然青筋显露。
“他们……已经完全失控了，要是人群倒冲要塞，造成了外门堡城门发生损坏，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毅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林秋，而后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他心里清楚，凭林秋的性格，是断然无法狠下心来下达这近乎屠杀帮凶的命令。不要说林秋，在场的几人，除了他和张政外，似乎也再没人敢扛下这沉重的担子。
因为这一声命令，蕴含的东西太过复杂，基本相当于直接杀死了城外那数不清的男女老少。尽管民间风声中偶有戏称大开拓运动为大送死运动，但那本质上还是为了配合火神计划，迁出过盛的青江城人口，南下建立新的聚集地，而非单纯故意地让人外出送死。毕竟他们是执政者，不是什么疯子。
但今日这命令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们金口一开，大门一旦关闭，数十万人会实打实地命陨城外。
李毅的话语落下，果然，沉默又重新占据了主场，只不过这次它的持续时间，不复之前那么地漫长。
“下令，关门。”
就在李毅准备转身发布关门命令的一刹，张政先他一步转身，对着守候在后面桌边的军官，大吼着说道，歇斯底里的模样不似往日的端庄肃穆。
军官闻声先是一愣，有些失礼的双目瞪圆了看着脸色铁青的张政。良久后，他才伸出手握住摆在桌上的其中一部电话，再度停顿了数秒的时间，军官毅然决然地抓起了话筒，抵在了脸颊上，拨通了城门处的电话，用着变调的声音，向城门处的守军传达着命令。
“最高命令，所有士兵官员回撤城内，关闭……外门堡大门！对，你没听错！立即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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