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后背上的宝贝哄睡了之后，厉云霆才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厉云霆没有一起休息，而是坐在房间落地窗边的沙发椅上，面色沉重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出神。
上午医生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把他一颗心脏划碎成泥。
医生虽然给了他们两条路选择，但还是建议选择进行第二次手术。
毕竟，如果不动手术的话，即使能够幸运活下来，也要继续面对未知的病痛折磨，这辈子都没办法健康地活着。
而动手术，还是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只要这次手术成功，术后休养得当，余思年的身体便可以恢复成与平常人无异。
到时候，他的宝贝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儿都可以去了。
不会再咳血，不会心绞痛，不会担惊受怕在深夜里呼吸困难而导致休克。
可……那百分之三十的概率，让厉云霆举步维艰。
这股患得患失的惧怕要将他整个灵魂都撕得破碎。
这些苦，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善良的宝贝来受。
厉云霆眼里一片血红，一时间，无数情绪翻涌而上，连呼吸都在发抖，让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片刻，厉云霆把卫医生喊了过来，两人到另一个房间里交谈。
还未等厉云霆开口，卫医生就看穿了他的心事。
卫医生也怜惜余思年，但他不得不以一个医生的专业角度来奉劝厉云霆。
“厉先生，倘若不动手术的话，以他的身体素质，后期可能会越来越危险，他承受的痛苦要比之前多得多……”
卫医生尽可能委婉，想让厉云霆愿意面对事实。
就一个上午的时间，男人又憔悴了一圈。
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在余思年面前强忍着情绪。
而背过余思年后，那种苦楚和悲怆便会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他心慌，心疼……
卫医生继续说道：“国外这种病例的手术成功率极高，倘若……”卫医生欲言又止，看了看房门的位置，遗憾地说道，“倘若不是他身体被折腾成这样，几率不会只有百分之七十。”
他说完后，房间一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厉云霆需要一定的精力来消耗卫医生这一番话。
半晌，厉云霆深深换了口气，声音低沉又夹带着一丝苦涩：“我需要时间考虑，这些……别告诉年年知道，别吓着他……”
卫医生接了指示之后，又再强调了一遍细节，才从房间离开。
厉云霆回到余思年床前，他又把被子蒙在脸上，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其实他睡着后没什么安全感，时不时会发出心慌的梦呓，这阵子都是。
厉云霆把他的被子拉了下来，盯着那张百看不厌的脸，隔着被子亲了他一下。
余思年这一觉睡得挺沉，难得睡了三个小时，厉云霆喊他起来吃晚饭他才醒。
余思年的精神看起来好些了，一醒来就对着厉云霆露出一个灿烂乖巧的笑。
厉云霆整颗心都软得可以捏出形状了。
“宝宝想吃什么？我们去洗个脸，我带你去吃。”厉云霆扶着他的肩膀，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他都担心对方磕着碰着。
余思年用食指调皮地挠了挠厉云霆的手背，讨好道：“云霆哥哥，我可不可以再吃一颗巧克力呀？”
厉云霆脸色微微一变，余思年很少会提出什么要求，例如他已经两次表达了想吃巧克力这个意愿了。
厉云霆很想满足他，但他确实是不允许吃这么多甜食的，况且现在还是非常时期。
厉云霆心慌的感觉加重，握住余思年的肩膀着急问道：“宝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余思年朝他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摇摇头：“那个巧克力好好吃，我想吃。”
最后，厉云霆根本没办法抵得过人儿热烈的期待，破例给他咬了半颗。
然后带他下楼吃饭。
他们没有去远，原先计划的海景餐厅因为余思年了无兴趣而取消了，只是在楼下旋转餐厅陪他吃自助餐。
但也只能挑一些清淡的吃，毕竟中午吃了一点烤肉。
吃完后，两人在餐厅休息了一下，厉云霆在陪伴这点上，永远不会亏待他。
这里是市中心，消费各方面都是昂贵的，因此人流不多，两个外表俊朗的人坐在餐厅里成了一道惹眼的风景线。
余思年给厉云霆分享他手机储存的图片和资料，一部分是余沫发给他的，一部分是他在网上找的。
“云霆哥哥，等我好了之后，就去这个地方看日出好不好？沫沫说特别漂亮，我这次看了，下次有机会要跟沫沫一起来。”
余思年照片上的景象是米国最出名的风景区，传说每对相爱的情侣要是一起看日出，在整点的时候接吻，便能永远在一起。
传说听起来虽然有些俗气，却能给予余思年最大的慰藉。
他如今急需这些精神力上的支撑，安慰自己，他和厉云霆永远不会分离。
厉云霆看着图片上普普通通的景象，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张秀气可人的脸，故意逗他：“你啊，平时要是不喊你，总能睡到十二点，猪崽崽那么爱赖床确定要看日出吗？”
余思年捏住了厉云霆的手指，朝他眨了眨眼，害羞一笑：“有云霆哥哥当我的闹钟，我起得来。”
厉云霆摸了摸他的脸，温柔着答应着：“好，宝贝说去哪儿就去哪儿，都听你的。”
两人相处的时光总是轻易就度过了，但厉云霆没有一刻不在思考那个问题，保守治疗还是要进行第二次手术。
余思年精神饱满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总希望时间就能停留在这一刻，他就这么健健康康的，不用吃药、不用手术，笑容永远这么纯洁粲然。
可现实总是令人不如意的，余思年回到酒店房间后，就咳血了。
厉云霆给他拿好换洗衣物，放好了热水，让他泡澡。
因为泡澡时间不宜过长，所以厉云霆每隔五分钟就会来敲门，确定听到余思年的回应，才能稍稍放心。
大概泡了十分钟之后，余思年就觉得喉咙有些不适，喘气开始不顺畅，原先只是轻微地咳了两下，到后面，变成了剧烈的猛咳，用手一捂，血红喷洒在了掌心里。
因为厉云霆不敢离远，就在浴室不远的位置坐着，浴室回音较大，咳嗽声滴水不漏地传进了厉云霆的耳中。
他紧张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年年，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已经泄露了他的情绪。
余思年本来还想掩饰过去，慌乱道：“没事啊，云霆哥哥，我不小心被水呛到了。”
可厉云霆哪里能放心，擅作主张推门进去：“年年，我进去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咳到发青的脸，他的脸上沾染了大滴大滴的水珠，应该是用水泼了一遍，头发也湿嗒嗒的，眼眶因为呼吸困难的缘故，红得滴血。
衬得那张精巧的嘴唇更惨白了。
厉云霆感觉浑身血液瞬间凝结了。
他没有责怪余思年还想蒙混过关，他根本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出口。
他一把将余思年从泡池里面捞出来，用宽厚的毛巾亲自给他擦干净身体。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做了，以往人儿这副裸露的身体坦然地摆在自己面前时，说没被勾起情欲那是假话，那是他爱到骨子里的人，是他的无价珍宝，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会不想。
可当下，那些欲望全被痛心代替得干干净净，厉云霆忧心忡忡，脸部被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余思年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光靠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他就能感受得到，他呼出来的气息已经抖得不成人样。
厉云霆帮余思年擦好身子穿了衣服出去之后，卫医生不到两分钟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厉云霆把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对方看到卫医生时，害羞地挣扎着想下来，但身上没什么力气，扭动了一下就放弃了。
厉云霆的情绪依旧深沉，把他稳稳当当地放在柔软的沙发椅上，即使屋里开了暖气，他还是先为余思年穿上了一双棉袜。
男人的眉毛从头到尾都没有舒展开过。
余思年嘴边还有一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狠狠刺痛了厉云霆的双目，他的心脏疼得好像被当场挖出来一般，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连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对卫医生说道：“又咳血了。”
几个简单的字说完，坚强的男人竟模糊了视线。
卫医生没有耽搁，帮余思年检查了一遍，医疗工具有限，只能暂时先做一个简单的体检。
检查结果不太乐观：血流异常出现心脏杂音，肺部毛细血管静水压增高。
这种情况应该是因为长途跋涉或者心情紧张而导致的。
但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结果，只要一天不做手术根治，这种情况是会伴随余思年一生的。
不会立即取他性命，但会慢慢折磨他的意志。
余思年还在不停地咳嗽，每一声都好像在厉云霆心上捅了刀子。
厉云霆无力地听完卫医生的阐述，难受地捂了捂眼睛，终究还是松口：“动手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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