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不是吗？
——显然不能。
甚至，雷电影都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身体就率先做出行动，速度极快地翻开了书。
为了表现主人公之间的爱恨纠葛，文风拉扯缠绵，令人目不暇接。
随着小说页页向后，这种情节就愈发暧昧，看的少年脸色泛红。
直到女人翻完全本，少年已是全身通红，就像一颗掉进沸水里的番茄，烫的连皮都要卷边了。
“这本轻小说…”
雷电影斟酌道，“…真是跌宕起伏。看得出来，男主人公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少年脸颊顿时又滚了遍烫，耳尖绯红。
那的确是太爱憎分明了。
黑化、囚禁、强制……
自打巫女身死、与男主再度重逢，
这几个关键词在书中反复出现，并以万马奔腾之势狂奔到了结尾。
为什么到结尾都没停？
因为书分上下两册。
雷电影只读了上。
下还没出。
“不过……”轻小说小白·雷电影，声音喃喃，感慨道：
“我想，我大概能够明白男主人公，为何会那样做的心理。”
少年目瞪口呆。
斯卡拉姆齐，你能不能管管将军大人？
为什么会理解？！
这是小说情节！不要代入现实哇——！
少年内心惊涛骇浪，女人却捧着书，继续分析：
“他之所以这么做，可能是不想再失去了吧。
“真…突然离去那天，我也像他这般难过，但唯一有点不同的是，我有和真好好告别。”
闻言，少年顿时眼神飘忽，莫名有些心虚。
怎么有种隔空被骂的错觉？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雷电影再次开口：
“所以…他也这样对你吗？”
少年一愣：“啊、啊？”
“对你做坏事。”女人轻轻摇头，“可不能仗着你的喜欢做出这种事。”
女人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常，表情却变得格外严肃，似乎只要少年点一下头，她就会立刻对“犯人”施以惩戒。
瞬间，少年整个人都震了震。
“将、将军大人，您、您在说什么？”
将军大人怎么会知道？！
除了八重神子，应该没人知道他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啊！
不对不对不对！
最核心的问题，难道不是将军大人……是怎么知道他…喜欢……
原本因小说情节而蔓延的高温再次攀上脸颊，少年晕头转向，思绪也跟着乱作一团浆糊。
但他心中的疑问很快有了解答。
“怎么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脸也红红的，雷电影略有困惑地问：“是他不喜欢你了吗？还是你现在不喜欢他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却从女人口中平静吐出。
少年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响，仿佛一道雷直直劈在天灵盖上，尴尬到头发丝都在冒烟。
“我、我我…他……”少年耳尖烧得滚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我们…不是……”
“不是？”
雷电影移动视线。
不应该呀，金羽还戴着。
那应该…还是互相喜欢的？
她心想着，微微启唇，又甩出一发重磅炸弹。
“神子说，你离开稻妻的这段时间，就是跑过去找他的，害得她一直联系不上你。”
她虽对国家的变化还处于了解的阶段，但其他国家的政治信息，将军还是有命人仔细收集的。
她知道对方现在是至冬的执行官。
自然也知道，他几次停留稻妻，都做了些什么。
想起书中桥段，雷电影不禁联想道：
“之所以一直联系不上你……是因为他囚禁了你么？绑架他人、限制人身自由是违反法律的行为，这是犯罪。”
可他已经是法外狂徒了！
少年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吐槽，却又有一种隐秘关系被人看透的窘迫感。
对比雷电影的淡定，他现在万般羞耻，恨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对于神明，他既敬重又敬畏。
而神明本人，向来也是一副无暇关注其他的样子，只专注于对「永恒」的追求。
所以，他从未想过对方会好奇这种事情。
可是！
宫司大人！！
少年在心中无声尖叫。
——他喝醉的那天晚上，您到底对将军大人说了什么啊！
木讷不代表未经世事。
凡人自有风花雪月，她也曾见证过千代的婚嫁生育。
只不过…
这般经历，她似乎又有机会再度体验。
说不好奇…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犯法是不行的。
就当她比较古板吧。
欺男霸女——放在从前，都足以激起公愤。
对视中，雷电影认真观察着少年的表情，然而十分钟过去，除了脸色绯红之外，对方依旧没有开口。
于是，她自己也迟疑起来：
“……没有关联吗？”
女人不解。
“我听说，「八重堂」的小说都会经过神子审稿。
“我看这封面是你，还以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然，她没理由会同意这样的情节出现。”
就像以她为原型的那本轻小说一样，
多多少少，都有写点真实的故事。
而这本，尤其是关起来之后的情节，过于绘声绘色，不像假的。
面对雷电影那双若紫色的眼，少年只觉眸中的探究犹如实质，能将自己彻底看透。
他根本说不出真话，只得含糊其辞地说：“将军大人，那只是书中的「设定」……”
“竟然也是「设定」？”
雷电影眼中困惑更深，“现在的人都更喜欢这样的「设定」？”
少年艰难解释：“可能是觉得比较…危险、刺激……因为小说可以脱离现实生活的约束，创作起来可以更加随心所欲一点……您看…就连我的性别都……”
话说到这，少年已不知自己在胡言什么，太过羞耻，不光脑子了，他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女人却不明觉厉。
“这……”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民众们的喜好。
“罢了，我会让神子多注意些的。”
雷电影叹了口气，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你们也是，这种「设定」断不可尝试。”
听到这句话，少年先是一愣，随即彻底蒸发，肉眼可见的红温了。
比起八重神子的调侃，
真诚的叮嘱，反而杀伤力更大。
羞耻程度，也远超于之前所有尴尬的总和。
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公开处刑”
巨大的心理冲击下，少年恨不得当场爆炸，直接原地消失。
太尴尬了……
真的太尴尬了！
他躁得无处容身，连直视女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所幸，雷电影只当少年的脸红是日晒的缘故，便顺着记忆中的路，带人来到一处绯樱树下乘凉休息。
…
暖风拂面，绯樱纷繁欲落。
熙攘的人声回荡在屋宇连绵之中，带来一幅悠闲安宁的景象。
见此情景，雷电影不由得低声感叹：
“前段时间，我在这里体会到了「留影」的感觉。画片上，拍下了「我」和我身后的这片风景，就像「永恒」的另一种形式一样。”
少年微愣，忙道：
“将军大人，您是想再拍一张？我这就去借留影机来。”
女人即刻阻止：“不必，我并无此意。”
望着人不解、却又随时待命为自己效劳的模样，神明她露出为难的表情，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抱歉，是我太笨拙了吗？”
女人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有些不好意思。
“许久未和人这般聊天谈心了，总觉得说话都有些生疏了……
“方才，我本想将话题引得更自然些…看样子，反到弄巧成拙了。”
说罢，她沉默。
不一会儿，垂下眼睫，手指轻抚书皮。
少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临走前，雷电影特意将这本书买走。
此时四下一片宁静。
书页翻动，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缓慢，浅浅与风声交织，又悄然静止。
雷电影眼睫颤动。
她的指尖停在男主人公站在墓前、决意独自飘摇的那一段上。
存在，不一定是单一的。
追求「永恒」的自己，存在形式亦在不断变化。
那……
「他」呢？
这本书，正是「他」存在形式的一种。
可撰写，终究有着改编、加工的成分在其中。
她更想听听亲历者的话。
所以，她下意识问道：
“他……现在还好吗？”
少年一愣。
旋即恍然大悟。
连日来与对方相处中的种种不解，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将军大人…的确有着笨拙的一面。
她将某些自己都未曾理清的感情，投射到了自己身上。
正因如此，
这份关心的重量，也不该由他一人独自承担。
想到这里，少年的言语已然先行一步，脱口而出：
“并不好，还很糟。”
雷电影微微睁大双眼。
见状，少年突然长叹一口气，低头恳求道：
“将军大人，请帮帮我吧！”
雷电影愣了愣，很快道：“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立刻用袖子遮住脸：“我怕说出实情会使您动怒，所以一直不敢向您坦言……”
雷电影抿了抿唇，“无妨。”
“其实……”少年声音颤了一下，“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并非遭囚禁，而是…要处理一些事情。”
话音未落，少年忽然哽咽了起来。
“将军大人，实不相瞒……我们曾在至冬共同购置了一套房产。可在我暂离稻妻期间，他未经我同意就擅自把房子卖了，如今…他携款潜逃、音讯全无，就留我一个人……”
“携款…逃走…？”
雷电影难以置信。
她努力消化着她所听到的一切，并试图给出解决方案：
“……房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在稻妻为你另寻一处合适的宅邸。另外，我会查明真相，请给我一些时间，定会给你一个公允的交代。”
女人的态度郑重其实，俨然是一副想要认真对待的模样。
然而，少年却是一副质疑的口吻：
“将军大人，您不相信我说的话？”
雷电影为难蹙眉。
“并非不信，只是……”
少年把整张脸都埋进袖中，啜泣道，“您不信我……！”
见状，雷电影连忙安慰：
“当务之急是安顿你的住所…别怕，不必难过。我认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闻言，少年哭的更加伤心：
“既然如此，那……”
女人的心顿时揪紧。
她自认为自己不善安慰，心生起想要联系神子的冲动。
可出乎意料的是，
少年，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脸从宽大的袖中抬起，狡黠的笑容与某位白辰狐仙如出一辙。
只见他笑着说：
“既然如此，那您为何不亲自确认呢？”
“什么…”雷电影怔了怔。
清风徐徐，吹起少年颊边白发，让他的神情愈发温柔：“其实…比起旁人口中的那个「他」，您亲眼所见的，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无论是书、记载、传言，还是他人的评价，终究只是零星片影。
远不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真实。
时间在风中流淌。
见神明似有所悟，少年轻声：“将军大人，您还记得我曾问您的那个问题吗？幻境里，我向您发问：创造他的那一刻，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现在，这个想法依旧存在吗？”
雷电影点头：“自然。”
“那…”
少年微顿，
“若有机会，您愿与他见面吗？”
说罢，他抬手，摊开掌心。
望见少年掌中事物，女人眸中掠过淡淡的波澜，仿佛被草种子的荧光所点亮。
这时她，又在想什么呢？
无人可知。
可就在下一秒，她选择上前，轻轻握住少年的手。
掌心交叠，女人感受到种子内部所蕴含的能量——温润灵动，的确来自那位智慧之神。
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少年掌心的温度。
温暖、有力、坚定。
因此，雷电影欣然微笑，白皙的面庞静美柔和。
“我明白了。”
稻妻的神明郑重许下承诺。
“三月，须弥一事，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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