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归期站在长官的旁边，看着他一边咳嗽一边写要交给璃月高层的报告书。
长官面色苍白，时不时停下来，思考的时间远比书写的时间长。
他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笔。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实话实说？向上级报告他们撑不了两天了？
怕是七星拿到他的报告书之时，他们剩下的三四百号人都死光了......
长官用手巾捂住嘴，用力地咳嗽两下，随后把手巾收进袖子，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又咳血了，喉口的腥甜味这两天都没压下去过。
他忍不住回想起来此地驻守的几天时光：一开始魔物入侵的少，他们也准备的比较齐全，五天的时间里伤亡不过寥寥数十人。
后来，前后共有四只王兽来袭，那一战，损耗了他们一半的士兵，只留下五百多人。
后来两天，魔物的进攻频率大幅上升，仅昨天一天竟有十一波魔物来袭，今后只会更多。
虽然再没有王兽级别的魔物来犯，但因为他们因人手不足产生的防御漏洞，再加上将士们积劳成疾，带伤上阵，王兽来袭后的两天他们也折损了一百多人......
长官不知道他们的坚持是否会影响战局，层岩巨渊地下的战斗又怎么样了......
他甚至不确定是否有援军会来继续坚守战线......
长官勉强拿起笔，又添了几句，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放入信封，犹豫了一下，又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封信，放到一个大箱子里。
大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全是信封，粗略一看有几百封。这是他们全体将士第一天到达防线就留下的信，如果没能回去，就当作是绝笔遗书，由活着的同袍带回去。
如果没有活着的同袍了，就把箱子藏起来，留给后人发现。
希望还有后人吧......
长官拿着那封报告书，朝屋外喊：“刻时，来把这封信送出去。”
无人应答。
长官的声音大了些，“刻时？”
随后他又开始咳了起来，又换了一条手巾。
长官感到有些奇怪，走出门，“刻时，你人呢？”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长官找了好一会，才在一个营帐的后面找到刻时，旁边有几个副官围着他，几个副官看见长官来了，都把头低下去。
刻时倚在营帐后面，嘴唇微抿，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
长官先是在刻时脖子上的大动脉摸了一下，一愣，又搭上他手腕上的脉搏，随后握住刻时的手，轻轻拨开他的盔甲，看见了他肩上黑色的伤口。
刻时肩上的水元素神之眼不再散发出柔柔的蓝色光芒，这颗神之眼死掉了，灰暗占据了整个神之眼。
刻时的手很凉，长官轻轻地挨着他坐下，想把他的手捂暖，虽然他知道这是徒劳。
周围的几个副官都不敢直视长官，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傻傻地杵在那里。
“瞒了我两天，是刻时不让你们告诉我的？”
无视周围的沉默，长官自顾自地说道。
“我知道这小子的脾性，特意告诫过他的，但这小子怎么这么犟呢......”
“将军......”几个副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官抱住刻时的尸体，眼泪滴在刻时的头发里。
“将军......”
“将军！”
一声急切的声音传来，一个副官慌慌张张地跑到众人跟前，没注意到现场的气氛。
“又有一只王兽，王兽又来了！”
众副官都看向长官，他们都知道，在没了百无禁忌箓，军中众人的伤亡还这么大的情况下，就算只有一只王兽，他们也是拦不住的。
“随我御敌......”
长官放下刻时，理了理他额间的头发。脱下他的外衣给刻时披上，盖住刻时的上身和面部，语气平缓，不悲不喜。
“将军？！至少您不能再战斗了，您的身体......”
“御敌。”
长官站起身，挺直腰板，平视着他们每一个人。
莫名的气势从长官身上散发出来，在场的众人看着长官的眼睛，只觉得温暖。
温暖，也坚定。
“御敌......”
有人的眼眶一热，跟上了长官离去的脚步。
......
在山谷里，长官的双手轻轻抚上一位副官的眼睛，帮他将眼睛闭上。
副官的腰间系着一颗神之眼，当中青绿色的光芒缓缓消散。
长官将他手中的剑轻轻拿下来，挂在腰间，转身，踉踉跄跄地朝王兽走去。
此时王兽漂浮在半空中，头颅上斜插着半柄折断的千岩长枪，蔑视着它下方所剩无几的士兵。
长官从路边死掉的士兵旁边，拿起另一柄千岩长枪，艰难地站立着，抬头看向王兽。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满是赴死的决绝。
他腰间的神之眼闪烁着，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岩元素力在枪尖再一次凝聚。
“将军，将军......”
旁边有一个士兵拉他，长官扭头，看向他满脸血污却难掩兴奋的脸。
“有人，是援军吗......”
长官僵硬地转身，远处烟尘飞起，好像有人在快速接近。
长官嘴巴一咧，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笑容牵扯着他脸上的伤口，很疼。
但他依旧笑着，笑着笑着咳了起来，吐了两口血污，继续笑了起来。
“众将士听令，坚持到援军到来，不放跑一只魔物......”
长官再吐出两口血，坚持吼着发号施令，震得他胸腔里的器官隐隐的疼。
“还有，不许再有任何一个人倒下......”
“是！”
......
援军召出的两尊法相费了些功夫，将王兽刺死于枪下。法相一解除，有两个身着与长官同等款式的千岩军将军，急忙跑到躺在地上的长官面前。
“老刻，还挺得住吗？”
长官吃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二人，声音嘶哑。
“老伙计，咳咳......”
他咳了两下，在两人的搀扶下坐起来。
“还好你们来了，还好来了，还好来了......
可是，可是，你们怎么才来啊......”
长官扑在他们身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小声呜咽。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老刻，你别太激动，小心身体......”
“我们是从北边战区赶来的，没敢歇一会啊......”
长官摸了一把脸，血污和眼泪混杂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
长官又挤出一个苦笑，看的面前的两人心颤。
“我的意思是，能来就好，来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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