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辰答应着，对着先生的背影，行了一个礼，在阿姐鼓励的目光下，转身跑了。
舜华对着焦先生的背影，好笑道：“先生，是不是在可惜，你家养了十几年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焦先生嗡声嗡气地说：“这孩子，长得也忒快了些，这就要议亲了。”
舜华劝他道：“只是议亲嘛，离成亲还有好几年呢，退一步说，即便成了亲，到时候买个大院子，把先生和师娘接过来，一家人住在一起，哪点不好？”
焦先生在南京，还有两个已经成家的儿子，在北京，只有小女儿一人在身边，听舜华一说，心情才好了一点。
慧娘请了焦师娘、大伯娘、舜华，也在院子里围炉煮茶，一边打叶子牌，一边聊天。
焦师娘说：“叨扰了几天，眼看就过年了，我们家老头子，却还乐不思蜀，没打算回去呢，好彩慧娘能干，我们都跟着享福呢。”
慧娘笑盈盈地说：“我们都是沾了二叔的光，过两年啊，我们都要变成客人了，等焦师妹安排呢。”
焦师娘心愿得偿，这趟西山，来得太值了，她十分开心：“过多少年，慧娘也是袁家的长嫂，下面的弟妹，还仰赖你扶持呢。”
赵氏说：“昨晚，我跟我家夫君说了，听说请他做大媒，他高兴得连连说好，直问我哪天上门来问名？”
慧娘的婚礼，办得太匆忙，舜华一直觉得对她不公平，女孩子一辈子的事，怎么能马虎呢？
到了芷薇这里，她要按这时代的流程，一步一步地来，这是对芷薇的尊重，也是对焦家的尊重。
慧娘看向舜华，说：“阿姊，择日不如撞日，依慧娘看，明日腊八，是个好日子，不如就请大伯，正式上门人提亲，如何？”
舜华点头同意：“一客不烦二主，还请大伯娘和大伯，一起上门。”
赵氏调笑道：“这下可好，咱们家要得双份谢礼！”
焦师娘满心欢喜，说：“你来，老身也给你们两口子，封两个红包。”
赵氏拍手道：“哎呀，发财了，年夜饭得加一只肥鹅！”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再说秉辰，来到焦家住的院子，见师妹正和两个丫环，在院子里堆雪人，头上脸上身上，沾满了雪花，很是可爱。
他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师兄模样，对芷薇说：“师妹，我来帮你。”
芷薇见到他来，顿时露出甜甜的笑容：“师兄，帮我滚个大雪球，做雪人的身子！”
秉辰听了，脱掉大氅，就上前帮手，双手团起一堆雪，沿着院子边沿滚啊滚，不一会，就滚出一个结结实实地大雪球，帮着芷薇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芷薇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说：“师兄，咱们堆两个雪人，堆一个师兄，再堆一个芷薇，好不好？”
“好！”秉辰拍拍身上的雪，又开始干活，“等师兄再滚个大雪球出来。”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两个雪人堆好，秉辰有小刀，细心地雕刻起两个雪人的眉眼。
芷薇在旁边，看见小雪人在师兄的雕刻下，头上梳着双丫髻，眉眼含笑，衣袂飘飘，仿偌白雪化成的精灵，让人不敢触碰。
再看他雕的自己，峨冠博带，一身的书倦书，怎么也掩盖不住。
芷薇为他送上热茶，看着他冻得通红的双手，心疼地说：“这手，要长冻疮了，快来茶几边烤烤火！”
秉辰终于把两座雪人雕刻好，他抓起一把雪，用双手使劲地搓，还教芷薇说：“这样烤火，手会发痒，得先用雪，把手搓热了，再去烤火，就不会发痒了。”
芷薇双眼闪着小星星，崇拜地说：“师兄，你懂得真多！”
秉辰温和地说：“都是阿姐教的。”
芷薇问：“你编写的《算术》，也是你阿姐教的？”
“是啊，小时候，阿姐就教我们算学了，我们那个村子里的族学，还开设算术课呢。”
“哇，你阿姐真了不起！”芷薇羡慕地说，“我也好想有这样一位阿姐啊。”
秉辰大方地说：“你以后，跟我一起叫阿姐罗。”
焦竑夫妻回来，看到院子里两个栩栩如生的雪人，哭笑不得：这就是两个孩子嘛，哪里就要议亲了？
芷薇生怕晚上刮风，把两座雪人刮倒了，领着两个丫环，搬了两条长凳，拿自己的披风，给雪人搭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帐篷。
第二天腊八，芷薇一起床，先跑到院子里，看两座雪人，见两人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地回到饭堂，吃腊八粥。
巳时刚过一刻，袁鸿禹夫妇，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带着秉辰的庚帖，上门来提亲。
一进大门，就看到院子里的两个雪人，两人围着雪人转了一圈，袁鸿禹赞道：“好功夫！”
赵氏拍手赞道：“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焦竑夫妻，请二位客人到客堂待茶，双方行礼如仪，十分正式地交换了庚帖，写下了婚书。
秉辰在焦家，又多了一重身份：准女婿。
慧娘准备了丰盛的宴席，三家人一起，庆祝袁家和焦家联姻，也提前吃个团年饭。
要不是大年初一，焦先生、袁鸿禹和秉哲兄弟，都要起大早，参加元旦大朝会，大家都不想离开温泉山庄。
回到城里，舜华感觉，一下子从天堂，回到了烟火人间。
车过阜成门，舜华看见，城墙下搭着无数低矮的窝棚，被大雪压得摇摇欲坠。
从窝棚里钻出来的人们，穿着破烂的衣服，大冬天的，光着脚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长满了冻疮，一张张生无可恋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过年的喜悦。
慧娘在南昌的时候，常跟着哥嫂，去粥厂帮忙，为穷人们施粥，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心生怜悯：“这些，都是外地来的灾民，好可怜。”
舜华也从窗缝里往外看，叹息着说：“他们固然可怜，阿姊却不同情他们。”
她指着一座快被积盖住的窝棚说：“你看，连自家门前的雪，都不愿意清扫，手脸那么脏，就算用雪水搓一下，也能搓个人样子出来啊，这些人，灾难不可怕，懒惰才是他们最可怕的问题。”
慧娘想想，阿姐说得有道理，不出声了。
过了许久，舜华又叹着气说道：“刘家前辈，宅心仁厚，体恤穷苦人，这种家风，慧娘你也要带到袁家来。
回去组织人手，蒸杂粮馒头吧，年初一，往这城外来施馒头。”
“蒸多少？”慧娘问。
“多找几家铺子，尽他们的能力，能蒸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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