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皇宫大殿里，方才还杀意腾腾的众多大能们，已是难以置信地望着站在最中央的李新年，他们的杀意早已收拢，心中只有庆幸。而选择向神宗屈服的一语仙师，如今只余浑身的颤栗。
即便是李新年身边的人，也骇然听着红尘仙的宣读，以及李新年的发号施令。
在李新绝接令之后，他们早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吧...”
即便是少司命，都低头发出了一声惊呼。
卫罡瞳孔巨震，听到了少司命的低语，也在殿中众人的耳中回响，“数十年的潜伏，一个不落全部被找到，青云府的人整整克制了数十年，就是为了顷刻清理内敌，也就是说青云府所有的高层，没有一个选择屈服，几乎都加入了这场对天选神宗细作的围堵中，甚至间接挖出了许多心怀不轨的人。”
“如果是这样...也代表着，青云府上上下下，都站在了青云李氏这一边。就算天选神宗要对付李氏，要占领南方，到了青云府的地界，除非...”
卫罡想起了那一夜李氏耀文在城墙上跟他说过的话，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接过的火苗，在南方已经有了燎原之势，不知为何，因为皇朝腐朽而空荡荡的心再次有了重量，他目光凌厉，接过话去，“除非天选神宗，能将整个青云府的强者，全部杀光，这是青云府的决心。”
闻言，玉阶上的两位天选心如乱麻！
一语仙师面上爬满死灰，“天选神宗占领南方，为的就是那里的资源和人口，要的是完整的青云府，如果所有潜伏者都被杀了，没有人愿意加入，那么你们绝无可能占领南方，你们能得到他们的土地，却得不到他们的人心。”
“那我们就把他们杀光，对于我们天选神宗而言，便是你们的强者多十倍，也不过是我们伟大传承下的蝼蚁！！！”
中岳仙子面目狰狞。
黄山依旧不言不语，他眼前一切的愿景几乎都在这一刻坠落。
直到红尘仙冷笑道：“把青云府的强者都杀了？你也敢说得出口？你以为仙庭为何要和李氏合作，为的就是南方不乱，有大量的人口，为他们未来提供信仰、香火，就算你同意，仙庭也不会同意。并且残杀大量人族强者，你要问问镇仙司答不答应！”
“那我...那我...”
中岳仙子欲要辩驳，可看到在场强者们冷漠的目光，她已经无法歇斯底里。
神宗对付区区一个青云李氏，筹谋了数十年，定然有诸多考量，她曾经参加过这些商议，宗门如此忌惮的目的，和红尘仙所言也相差不少，否则何必久久没有对南方动手？
她忽然发现，一步错步步错，潜伏在青云的弟子几乎同一时间命运，青云府也筑起了一道事关各方利益的天堑。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占据了心头，中岳仙子第一次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黑暗。
忽然。
皇座上的黄山发出一声大笑，令得所有人侧目。
他的笑声是那么自信，他笑容里的冷漠让人感到彻骨冰寒，“李新年啊李新年，你还在此妖言惑众？”
李新年不言不语，他眼中只有从心中溢出的恻隐和怜悯。
他看到的不是自信的黄山，而是一个绝望的困兽。就如他曾经带着无双殿游走于战场，明知必死的困兽，总会在临死前向着屠夫色厉内敛地哀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后的平静。
“你敢杀我神宗数千弟子，便是永生永世的仇恨，不入青云，我宗门天选九人，宗门合体，将令你李氏人永世不得安宁！”黄山狞笑着，“青云李氏人族叛徒，终有一日青云府也会内乱肃清，青云人终会看清你们李氏的真面目！”
说完，他直指李新年，竟是疯狂朝着整座大殿的大能高声命令。
“杀了他，杀了他们！”
......
寂静。
黄山的呼和中，大殿仍然落针可闻，这些应邀而来的众多大能，根本没有半分动作，他们甚至没有挪动自己的身位，任由殿外风雪呼啸，他们如若巍峨的高山。
黄山看到的只有一双双怜悯的目光，和毫无表情的面容。
他怒了，这些大能应邀而来，他对大能们说了那么多，这些大能都如一语仙师对他唯命是从，在他的威压下不敢寸动，可现在...
“我让你们杀了他，待我天选神宗入世，你我之间终有情义！”
“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轻飘飘的不屑之音传来。
黄山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在大殿的龙雕抬首的梁柱上，一俊逸青年模样大能侧躺着，低头俯瞰着黄山。
“你...”黄山怒目。
可他话音未落，青年打断了他的话，“阁下大概是太久没入世，对这世道半分不了解，又或是在有百万人的神宗高高在上太久。我承认在你神宗面前，我们这些皇朝势力是弱小，却也没那么不堪。你邀请我等商谈，或是赴一场宴席，面子是要给到的，你让我给你鞠躬都成。”
“但你让我们对付青云李氏？我等与阁下无恩无仇，又何故把我们当牛马来使唤？”
黄山瞪大双眼。
李新年却朝房梁上那前辈躬身，对方敢说这话，要不是鲁莽过头，就是心思机敏，“不知前辈姓名？”
青年看向李新年，面色反倒和煦了许多，“不敢，禹州府聚福山沈知秋，皇朝的朋友称老道一声秋萧上人，受禹皇陛下令，来此求一缕大金皇帝的机缘。”
“原来是禹洲府的朋友。”
李新年回笑过后，这才对上台上的黄山，此时的他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鄙夷，面上却是叹息，“黄山前辈，晚辈来到大殿的时候，就见到前辈在以势压人，晚辈实在不知您何来的傲气。”
他声音平静，可大殿之上似乎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向着黄山压迫而去。
“诚如秋萧上人所言，您把他们当成了什么？您真以为他们就弱了你们天选神宗一等？”
“无数年下来，天地大道只有数百，又有皇朝司部监管着不令他们掠夺资源，他们甚至不可大肆杀伐，旦有一丁点儿逆天之举，镇仙司就是他们的家。偏偏就是如此苦难境地，他们依旧突破重围，可谓逆天改命。”
“曾经我们家族对付过现的大能，也有诸多故友。他们哪一个不是手段非凡，或是自身在某一种领域拥有非同寻常的成就？天下大能彼此忌惮，大能不见大能，是因为他们几乎都知道，在他们那个年头成长起来的，都是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小心谨慎，否则人皇怎会如此小心翼翼地镇压，却不敢下死手？”
李新年的话落下，让众大能蹙起眉头，不是说得不对，而是太对了，又有点儿奉承的味儿，让他们死守心神，不敢表露半点儿心迹。
“他们对你们，只是暂时的隐忍，因为你们的强大，你们的传承，他们从未见过。可我理解他们，看见一座高山，他们心里想的永远不是在此驻足，我们天生拥有好奇心，让我们去探索未知。”
“前辈，天选神宗出现的一刻，注定会成为他们的踏脚石，只是你远远没有发现，或许你们永远不该迈出极西之地。”
垫脚石？！！
黄山面色铁青，他想说不信，可他说不出口。因为从在场大能们的脸上，仍然不置可否，他们仍然处之淡然。他以为他登上了皇座，他为未来设下了完美的愿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玉阶的周围掩藏着一条条毒蛇。
李新年说的是对的。
他们自以为身怀古老传承，从极西带着天地初开的威能在世间就有了一席之地，却不曾想人间从来不是豢养家畜的牲圈，而是在极致重压之下优胜劣汰留下的一群蛊虫！
在如今没有规则的人间里，不是天选神宗的乐园，而是他们的。
皇座冰凉，这一场暖冬让他感到寒入骨髓。
“踏踏踏！”
玉阶上脚步声响起，黄山和中岳仙子陷入了恐惧的深潭，无暇理会李新年的接近。
李新年的阴影，笼罩着皇座上的黄山，让黄山僵硬地抬起头颅，那李新年如若地府而来的恶鬼，阴霾彻底笼罩在了李新年英俊的面容上。
李新年压低着声音，“前辈知道我为何要来吗？除了留下你们两位天选之外，晚辈要告知你一个消息，你说的没错，南方可以是我们李氏坐镇，也可以是天选神宗坐镇，但你们太急了，蓝祖一死，你们就恨不得占地为王！”
“天下人会看着我们斗个你死我活，他们两不相帮，因为我们任何一方落败，他们都能得到好处。比起我们青云李氏，他们更想得到你们的古老传承，只要你们露出半点破绽，他们就会食骨吸髓，你以为我们青云府的层层障碍，是埋伏你们的？不，是提防青云府外的虎狼。”
“而现在，青云府依旧是密不透风的墙，可是你们天选神宗...已经不是了。”
“我来就是找这些大能，谢过前辈将他们聚在一起。”
黄山的手恶狠狠地抓住王座的把手，他青筋直跳，话到喉头，也只艰难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李新年缓缓转过身去，站在玉阶之上，“诸位前辈来此，是为了大金皇帝的传承，他们找了几十年，没找到。可是大金皇帝是大乘，你们天选神宗同样有大乘，你们甚至有天地初开的传承，这足够让他们在这大乱之世再进一步，惠及自身势力！”
“以大金为机缘和以天选神宗为机缘，是一样的。而这，只需一个契机。”
一语落下，黄山无力地坐在皇座上。
李新年望着众多大能，他的话，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在场大能们的耳中，甚至是整个皇宫各族的大能，都在这一刻目光明亮！
他微微躬身，就像是一只喂养野狼的猎手。
“诸位前辈，两位天选已在此地，想来他们也不敢出大金皇都，李氏新年将与家族诸位朋友一同对付。”
李新年翩翩公子般，“相信皇都，中原的消息很快就回到。”
闻言，众大能面色一怔。
方才直言的沈知秋微眯双眼，“道友何意？你李氏和天选神宗的争斗大可不必隐瞒，有什么手段说来就是，我们这些老东西心里敞亮。”
“天选第五北斗真人，已是陨落。天选第六，我族早已赶到中原，老祖李大龙亲自出手，无双殿上任殿主，现地府第一阎王旻天歌也在。天选第七，率领天选神宗第一批子弟驭灵舟开赴青云，家中有人前往拦截，神宗九大天选去之有五。”
“这...”原本侧躺的沈知秋猛然起身！
整座大殿的大能们面色骇然，神宗天选去之有五？这才多久？！！
“不可能，你撒谎，休要蛊惑我天选神宗的道友！！！”
中岳仙子歇斯底里。
可她的呼号已经没人在意，黄山如若失了三魂七魄。
众大能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相信李新年的话，可他们也不能不信，沈知秋率先行动，他满脸凝重从房梁一跃而下，朝着李新年和黄山作揖，“山中忽来要事，就不叨扰诸位道友。”
“北境告急，太师有令，在下告退。”
“百炼城与仙庭交战，老夫...在下告退。”
方才还杀意腾腾的大殿里，竟是一下空落落的。
大能们离去，他们却并没有回去言语中所述之地，只有以怨报德的一语仙师急匆匆隐没身形，却是真要回家，临了前还警惕地望着李新年一行人。
“老东西！”红尘仙哪儿忍得了？就要去跟这白眼儿狼说道说道。
可祂前脚踏出，李新年就朝他摇了摇头，“上仙就饶了他吧，大家都有要保命的时候。”
红尘仙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好人？一看就是李新年有了坏心眼儿。
李新年却不在和黄山发难，依旧彬彬有礼朝二位天选行礼，“李氏新年在皇都静候两位天选，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还请别让晚辈等得太急。”
言毕，他毫不犹豫地离开大殿。
如此温和，别说红尘仙，就连少司命都急的牙痒痒，他不禁传音，“道友，就不把他们逼出皇都杀了？实在不行羞辱他们一番也好。”
“二位终究是前辈。”
李新年笑了，他走到了殿外，独留两位天选在玉阶之上，大雪的天气反而让天空格外晴朗，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格外欢欣。
他由衷的欢欣，他确实有很多方式让这两位天选身亡。再看看那些大能，已经有许多朝着天选神宗的方向赶，俨然要在天选神宗捞些机缘去了，在这等情况下，只要这些大能们了解清楚情况，他们恐怕会恨不得将黄山和中岳仙子抽筋拔骨。
可李新年没有这么做，他心中畅快！
从踏入宫殿的一刻，他就看到了这两人欢欣的畅想未来，享受着当下的权利。他们享受欢欣太久了，李新年要让他们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听着天选神宗灭亡的讯息，艰难地思索着该如何生存。
他要让他们困在这座皇都里，疯狂地寻求活路，直至发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深渊。人最痛苦的事儿，不是死亡，而是在死亡路途上挣扎的过程，那条路上只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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