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带着李玉去了保和殿的偏殿。
殿外守着的，是索额图的亲信。
“你在门外等着。”
胤礽将李玉留在外面，独自进入殿内。
见到他，索额图来不及行礼，颤颤巍巍地朝他走去，语气里带着慌张：“太子爷，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胤礽扶着他，先在椅子上坐下。
“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索额图握住胤礽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今日内阁传出话，皇上欲废太子。”
胤礽笑道：“怎么可能呢，您老是想多了，我既无错，汗阿玛不会如此。”
“咚咚咚——”索额图气急，不断用手中的拐杖敲击地面。
“太子爷，难道你认为奴才会害你吗？”
“千真万确，皇上已经命人草拟圣旨，您不能坐以待毙啊，待圣旨一到，便再无回天之力了。”
胤礽眉头紧蹙。
怎么可能，难道是汗阿玛已经发现了什么吗？
绝无可能，他现在的行事极其隐秘，不可能被轻易发现，就算被发现了，汗阿玛怎么可能不发作，只是暗地准备废了他。
索额图站了起来，拉着胤礽语重心长地劝说着。
“皇上的阿哥不少，多少人的眼睛都盯在你的身上，盯在你的太子之位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若真心陷害，你也是百口莫辩。”
“太子，你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就算此刻登基，那也是天命所归。”
“你的身后有赫舍里氏、完颜氏，还有几位阿哥的前程，若成则鸡犬升天，不成则株连全族啊。”
“你不能将这些人的命，寄托在对手的仁慈上，更不能寄托在皇上的心软上。”
“在皇权面前，一切的父子情、兄弟情都会顷刻瓦解，荡然无存。”
索额图的话句句戳在胤礽的心口，尤其是元卿和孩子，他们不能有任何闪失。
为了他们，他什么都豁得出去。
索额图见他开始动摇，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欣喜已经跑到脸上的皱纹。
此刻，门外传来元卿的声音：“咳咳！”
胤礽瞬间惊醒，一个念头窜入脑海。
他开始打量起偏殿内的布置，看起来似乎确实没有任何不妥。
胤礽对这几座大殿何其熟悉，哪怕只是更换了一幅画，他也是看得出来的。
“唉……”胤礽看向那幅《孟母教子图》，叹息一声。
“嫡子，太子又如何，都是汗阿玛的儿子，是大清的臣子。”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孤只怕那日来得太早，来不及报答阿玛教养之恩。”
“索大人不必再劝，那时，孤自会以命，换赫舍里氏和完颜氏的富贵。”
说完，胤礽大步流星地推门离开。
胤礽的转变毫无征兆，打得索额图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索额图跌坐在椅子上，原以为胤礽会是他的免死金牌，现在没用了，什么都没用了。
赫舍里氏一族，真的要毁在他的手中。
另一处，胤礽出了保和殿后，只觉得一阵腿软，还好李玉机敏。
“太子爷，您这是怎么了？”
胤礽没有说话，大口喘着粗气，看向乾清宫的眼中，浮起厚厚的水雾。
汗阿玛，汗阿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觉得我会造反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
胤礽扶着栏杆笑了起来，笑声里有悲伤、有死寂、有恨意，独独没有欢乐。
乾清宫中，康熙借口前往内殿更衣，实则是在看保和殿之事。
记录的奴才将他们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写了下来。
看到胤礽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康熙呼出一口浊气。
还好。
梁九功问道：“皇上，索额图还在偏殿，应当如何处置？”
提起索额图，康熙恨得咬牙切齿：“挑动太子行谋反之举，那老东西，千刀万剐尚不足惜。”
“皇上息怒。”
梁九功替康熙平息怒意：“今日是除夕，吉祥的日子，皇上别气坏身体。”
康熙顿了顿：“罢了，放他回去。”
放他回去？
“嗻。”
梁九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挑动太子爷谋反，如此大罪，按照皇上的性子和对太子爷的在意，此刻立即将索额图斩首，他都不觉得惊奇。
实在是越来越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因为他不知道皇帝也会害怕。
康熙放出废太子之事让索额图心急，就是想看清胤礽的心思。
也想知道，索额图私下里究竟有多少次撺掇他的儿子。
敢教坏他的儿子，今日无论胤礽答应或不答应，索额图都必须死。
只是不能现在死。
他现在被抓、被杀，都会引起胤礽的疑心。
康熙不希望胤礽对他有心结，只要索额图死了，以后依旧父慈子孝。
……
宫宴结束，胤礽都没有回来，元卿意识到不对，赶紧带着王侧福晋和孩子们离开乾清宫。
小福子正匆忙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妃，师父让您快去马车上，太子爷出事了。”
元卿抬腿就走，花盆底走出了运动鞋的速度，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弘昭他们想跟上，王侧福晋拦住道：“太子妃去照顾太子爷了，阿哥们不用着急，咱们慢慢走，当心摔着。”
马车旁，李玉左顾右盼着，看到元卿时就跟见到救星一般。
元卿微微喘息，问道：“太子爷怎么了？”
李玉着急地说道：“奴才也不知，太子爷与索大人说话时奴才在门外守着，只知道没过多久太子爷就离开了，可离开以后就……您进去看看吧。”
元卿上了马车，开门时，胤礽正看着她
元卿上下将他打量一圈，确认没有血迹终于放心了。
李玉和小福子那个紧张的样子，吓得她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靠近一看，胤礽确实有些不对劲，发丝凌乱，眼角微红……
元卿伸手替他整了整，胤礽却将头埋进她的脖颈。
很快，她感觉到一滴一滴的湿意，和耳边传来的低声抽泣。
终于知道他的眼睛是这么红的了。
元卿朝着马车外的李玉说道：“回府。”
元卿轻轻拍着胤礽的后背，像哄弘旭他们一样，借着马车的晃动左右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胤礽发泄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元卿拿手帕给他擦干净，然后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从来没看过，胤礽像刚才那个哭成孩子一般。
胤礽闭眼沉默，再睁开时，眼中的受伤、难过尽数消失，一道道红血丝透出冷刺骨的阴郁。
元卿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又是因为康熙？
接下来胤礽的一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糯糯，我们谋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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