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其实心里都明白。
来之前，家主们已经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兰州，一切都要隐忍，一切都要按李唐的规矩来。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之际，王氏的马车车帘被掀开，王璇玑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白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其倾城之姿。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对着杨文菁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地说道：“这位大人说的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我们是来求学的，自当遵守兰州的规矩。”
说罢，她转身对身后的王氏众人道：“所有人都下车，按序排队，不得喧哗。”
大小姐发了话，王氏的人自然不敢违抗，纷纷依言而行。
有了王氏带头，卢氏和崔氏的人虽然心有不甘，也只能黑着脸照做。
一时间，数百名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贵女，就这样第一次站在了陌生的土地上，与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平民女子们，排在了同一条队伍里。
杨文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多看了王璇玑一眼，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
登记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每一个前来报名的女子，都要在一个小亭子里接受询问。亭子里坐着两名女吏，一人负责询问记录，另一人则拿着一个奇特的黑色小方块，对着报名的女子“咔嚓”一下。
轮到王芷若时，她紧张地攥着姐姐的衣角。那黑色的方块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姓名？”
“王……王芷若。”
“年龄？”
“十三。”
“籍贯？”
“太原晋阳。”
女吏一边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旁边的同伴说：“拍一下。”
“咔嚓！”一道白光闪过，王芷若吓得闭上了眼睛。
“好了，下一个。”
王芷若晕晕乎乎地走出来，手里多了一块盖了印的过塑卡片，上面印着她的个人信息。
“姐姐，那是什么东西？好吓人。”
王璇玑接过她手里的木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亭子，轻声道：
“别怕，那应该是某种记录影像的工具，用来核对身份，防止冒名顶替。看来，这位西北王的心思，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缜密。”
她走进亭子，面对女吏的询问和那奇特的“相机”，始终保持着镇定自若。当她报出自己的名字时，负责记录的女吏明显愣了一下，抬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你就是王璇玑？”
“是。”
女吏没再多问，迅速完成了登记。
王璇玑拿着自己的身份牌走出来，发现杨文菁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王小姐。”杨文菁主动开口道。
“杨大人。”王璇玑回了一礼。
“我很好奇，”杨文菁的目光带着审视，“以王小姐的才名和家世，为何会选择来兰州？”
王璇玑迎着她的目光，坦然答道：“因为旧的路已经走不通了，所以想来寻找一条新的路。”
“新的路？”
杨文菁玩味地笑了笑，嫣然笑道：
“兰州的路，可不好走。这里不看出身，不看门第，只看你自己的本事。你们这些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大小姐，恐怕连洗衣服做饭都不会吧？”
“不会，可以学。”
王璇玑的回答简单而坚定，“我相信，女子大学要教给我们的，也绝不仅仅是洗衣服和做饭。”
杨文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说得好。希望十天后的入学考核，你也能有这样的自信。这是你们的临时住宿凭证，按照上面的地址，自行前往。记住，宵禁之前必须返回，否则巡逻队有权将你们当做奸细逮捕。”
说罢，她将一叠凭证交给王氏的管事，转身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望着她干练的背影，王芷若小声嘀咕道：“姐姐，这里的女人……都好凶啊。”
王璇玑却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住宿凭证，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纸片，上面不仅有详细的地址，还有一个简易的地图。
在地址的下方，还印着一行小字：
“思想之自由，人格之独立。”
王璇玑轻轻念出这八个字，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涌上心头。
她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正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她握紧了手中的凭证，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条新的路，无论有多难走，她都一定要走下去！
……
兰州，西北王府，书房。
李唐正在翻阅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情报，情报的内容，与长安城的舆论动向有关。
自从《兰州宪章》颁布以来，长安城内的儒生们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炸了毛。
各种口诛笔伐的文章，通过邸报和各种渠道，铺天盖地而来。
《讨李唐乱政檄文》、《女子干政，国之将亡》、《论阴阳失序之大害》……一篇篇文章引经据典，痛心疾首，将李唐描绘成一个颠覆人伦、祸乱天下的旷世妖孽。
更有甚者，一些所谓的“大儒”联名上书，请求皇帝李纯下旨，废除李唐的王爵，发兵征讨，以“清君侧，正纲常”。
一时间，整个大唐的舆论场，都笼罩在一片“卫道”的狂热之中。
长孙玥坐在一旁，一边为他烹茶，一边担忧地说道：“王爷，朝廷那边……不会真的听信这些谗言吧？”
李唐放下情报，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脸上毫无波澜。
“放心，李纯比谁都精明。他现在巴不得我跟天下的世家儒生斗得越厉害越好。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那我们就任由他们如此污蔑？”长孙玥有些不忿。
“污蔑？”
李唐笑了，很是不屑地笑道：
“玥儿，你记住，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他们有笔，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他从书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件，递给长孙玥。
“这是我让教育部和宣传部拟定的反击计划，你看看。”
长孙玥接过文件，只见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关于开展“忆苦思甜”与“新旧社会对比”系列宣传活动纲要》。
她好奇地翻开，里面的内容让她眼前一亮。
纲要要求《兰州日报》开辟专栏，邀请那些从关中、中原逃难而来，受尽压迫的底层妇女现身说法，讲述她们在旧宗法制度下的悲惨遭遇。
比如，被父母当做货物卖掉的童养媳；因为生不出儿子而被夫家虐待的妻子；丈夫死后被逼殉葬或被小叔子霸占的寡妇……
用一个个血淋淋的真实案例，来控诉旧礼教的吃人本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系列报道，主题是“新女性在兰州”。
报道对象是兰州工厂里技术出色的女工、医院里救死扶伤的女护士、学校里教书育人的女老师，甚至是王府机关里精明干练的女文员。
通过报道她们的新生活，展现她们在西北获得的尊严、自由和独立的经济地位。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这……”
长孙玥看得心潮澎湃，“王爷此计，实在是太高明了！比起那些空洞的说教，这些活生生的例子，才最能打动人心！”
“这还不够。”
李唐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笔杆子要硬，刀把子更要硬。光靠宣传，是叫不醒那些装睡的人的。”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了长安的位置。
“长安城里，不是有很多‘大儒’在鼓噪吗？很好。我已经安排人带了一支‘特别行动队’潜入了长安。”
长孙玥心中一凛：“王爷，您要……”
“杀鸡儆猴。”
李唐的声音陡然转冷，杀气腾腾地沉声说道：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清楚，支持我的，我会给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而反对我的，我只会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毁灭。”
“那些跳得最欢的‘大儒’，他们的府邸、田产、背后肮脏的勾当，我们的情报部门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我会选择几个叫得最响，民愤最大的，让他们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同时，我会让《兰州日报》发表一篇社论，标题我都想好了。”
“叫什么？”
李唐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伐果断。
“《天雷之下，岂有完卵？——论顽固守旧势力必将被历史车轮碾碎的必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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