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老师则直接无视了这一切。
她的目光只停留在机器和操作上，对黄莺那身显眼的打扮和桌上的礼物视而不见，声音依旧冷冽严厉：“注意力集中！你们的精度连废品都不如！”
傍晚放学后，真正的重头戏才开始。
黄莺并没有邀请全班同学，只邀请了少数她“看得上”的男女同学（大多是家境较好或者在她圈子里的），以及…出乎所有人意料的——307宿舍全体成员。
邀请是通过黄莺身边一个女生过来口头传达的，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优越感：“黄莺姐今晚在‘金孔雀’请客，赏脸一起去吧。”
“金孔雀”是岭城当时最高档的饭店之一，对于这些学生来说，简直是传说中的地方。
307宿舍顿时炸了锅。
“我靠！金孔雀！真的假的？”王亮眼睛瞪得溜圆。
“去！为啥不去！见见世面！”冯辉也兴奋起来。 温阳有些犹豫地看着张煜：“老六，这…鸿门宴吧？” 张煜眉头紧锁。
他本能地想拒绝，这种场合让他不适。但集体邀请，如果不去，无疑会彻底得罪黄莺，以后麻烦更多。
“去吧，”他最终沉声道，“都注意点，少说话，多看，别丢人。”
于是，一群穿着臃肿棉袄、军大衣的工科男，怀着忐忑又好奇的心情，浩浩荡荡地走向了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金孔雀”。
饭店的奢华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柔软的地毯，明亮的水晶吊灯，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员…一切都让兄弟们感到拘束和不自在。
包厢很大，已经坐了不少人。黄莺作为绝对的主角，坐在主位。
她脱掉了貂皮大衣，只穿着那件炭灰色羊绒连衣裙，美好的身段在灯光下一览无余。
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在桌下交叠的、穿着丝袜的修长双腿，无一不吸引着男性的目光。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姿态慵懒而优雅，红唇边始终带着那抹掌控一切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到307众人进来，她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坐在靠门的位置，并没有过多寒暄，那种距离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张煜能感觉到桌上其他几个打扮光鲜的男生投来的打量和略带轻蔑的目光。
他面不改色，沉稳地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兄弟们则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别人的动作。
菜肴极其丰盛，很多都是兄弟们没见过的。酒水也很高档。
黄莺举止优雅地吃着，偶尔和身边的朋友低声说笑，眼神却像狩猎的猫科动物，不时地掠过张煜这边，观察着他的反应。
酒过三巡，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有人开始向黄莺敬酒，说些恭维的话。
黄莺只是浅尝辄止，笑意盈盈，却带着疏离。
终于，她似乎觉得时机到了，目光转向307这边，准确地说，是看向张煜。 “张煜同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你们宿舍就没什么表示吗？”她狭长的眼眸中闪烁着玩味和挑衅的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张煜身上。
张煜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任斌精心书写、但在此刻环境中显得异常单薄的贺卡，站起身，走过去，递到黄莺面前：“黄莺同学，生日快乐。这是我们307宿舍的一点心意。”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响起几声极力压抑的嗤笑声。
那张朴素的贺卡，在这堆华丽的礼物中，显得如此寒酸和可笑。
黄莺并没有立刻去接。她那双涂着精致眼妆的眼睛看着张煜，又看看那张贺卡，红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却带着一丝冷意。 “哦？贺卡？”她轻笑一声，声音拖长，带着明显的嘲弄，“真是…别致的心意啊。”她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接过贺卡，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就随手放在了那堆礼物旁边，仿佛那是什么不洁的东西。
羞辱感瞬间席卷了307的兄弟们。王亮气得脸都红了，冯辉握紧了拳头，温阳脸色铁青。
张煜的身体也微微绷紧，但他控制住了自己，面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沉了下去。 “谢谢。”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黄莺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她就像一只逗弄了老鼠的猫，心情愉悦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脖颈仰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接下来的时间，对307来说如同煎熬。他们如同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兄弟们闷头吃着东西，却食不知味。
张煜注意到，陈琛并没有被邀请。而安静，即使被邀请了，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朱莓倒是也在，坐在离黄莺不远的地方，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尤其是看到张煜受挫时，桃花眼里满是得意。
张柠老师和蓝山老师自然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宴会终于散场。
黄莺被簇拥着离开，甚至没有再看307众人一眼。
走出金孔雀温暖的大门，冰冷的寒风如同耳光一样抽在脸上。
“草他妈的！”王亮第一个骂了出来，“有钱了不起啊！耍着人玩！”
“妈的，以后这婆娘的事，老子再也不掺和了！”冯辉也气得不行。
温阳脸色难看，瓮声瓮气地说：“行了，少说两句，咱就不该来！” 兄弟们义愤填膺，议论纷纷，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张煜沉默地走在最后，寒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露出他坚毅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睛。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紧抿的嘴唇和眼神深处跳跃的冷光，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黄莺的目的达到了。
她用一种优雅而残忍的方式，清晰地划下了阶级的界限，炫耀了她的权力，并且成功地羞辱了他和他的兄弟们。
这份“生日礼物”，他记下了。
回到冰冷的307宿舍，那股奢华的酒菜味道似乎还残留鼻尖，与宿舍里熟悉的气味形成尖锐对比。
愤怒和屈辱感依旧在弥漫。 张煜没有参与兄弟们的声讨，他默默拿起脸盆，去水房用冰冷的自来水冲洗着脸，试图洗去那份粘腻的尴尬和愤怒。
冷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黄莺的美丽，如同她佩戴的那颗冰蓝色宝石，璀璨夺目，却也冰冷坚硬，带着割伤人的棱角。
她的危险，来自于她洞悉人心弱点并乐于玩弄的恶趣味，以及她身后那不容小觑的财富和权力。
今夜的金孔雀盛宴，像一堂深刻而冰冷的课，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参差和现实。
有些花朵，不仅带刺，还可能生长在无法逾越的悬崖峭壁之上，欣赏其美丽，需要付出代价。
他擦干脸，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还带着水珠、目光沉静却暗藏锋芒的脸。
愤怒无济于事，唯有变得更强，才能在任何场合下，都保有尊严和底气。
夜深人静，兄弟们的怒火渐渐被疲惫取代，鼾声陆续响起。
张煜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黄莺生日这一天，在奢华、冰冷和屈辱中落幕。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和那个女王般的女孩之间，悄然改变了。
那不再是简单的同学关系，而是掺杂了更复杂的、类似于较量的东西。
十二月的寒风在窗外呼啸，仿佛在预示着未来的路，并不会平坦。
……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三日，岭城。
寒风依旧在窗外呼啸，但阳光却比前几日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暖意，透过冰冷的玻璃，在教室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天空是一种淡淡的灰蓝色，云层稀薄，是一个典型的、干燥而晴朗的冬日。
对于307宿舍的兄弟们来说，今天又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张柠老师的生日。
这个消息的来源颇为意外，是某天张煜去校医院给张柠送落下的教案时，偶然听到护士闲聊提及的。
“张老师今天生日。”张煜在大家洗漱时，语气平静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宿舍里安静了一瞬。 不同于对陈琛的保护欲，对安静的不知所措，对黄莺的疏离戒备，对于张柠老师，307的兄弟们普遍怀有一种真挚的敬意和…带着些许笨拙的怜惜。
“张老师啊…”老大温阳挠了挠头，敦实的脸上露出为难又关切的神情，“她身体那么弱，这大冬天的…”
“得表示表示！”老二王亮立刻接话，但语气收敛了许多，不再是咋咋呼呼，“张老师对咱不错。”
“送点什么好？张老师不像那些小女生…”老三冯辉摸着下巴思考。 老五任斌推了推眼镜：“张老师似乎比较喜欢看书，而且她身体不好，送些温补的东西或许更实用…”
“咱们凑钱吧，”老四王岩提议，“买点实在的。”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张煜看着兄弟们踊跃地掏出并不充裕的生活费，你一块我五毛地凑在一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份心意，纯粹而质朴。
最终，大家决定由张煜和任斌去挑选礼物：一本漂亮的笔记本（方便张老师记录病中思绪或备课笔记），一支质量好一些的钢笔，还有一小包托人去校外买的、价格不菲的红枣和桂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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