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元果、生机只能勉强维持，不至于让它溃散，梁凡真渡劫时降落下的日华，属于天上之物，修复一半。
最后一半，需要的是忘川河水。
从它的名字，轮回玉三个字就能窥见一二，约莫是与地府轮回有关。
忘川河水曾经是在地下。
后面因为上古混乱，化为一块碎片，兜兜转转停留在此，上回在镜女的过往中，追溯至此。
梁凡真本来还是有些怀疑，今日真见了，才落下心。
将轮回玉丢下后，她开始朝悟道树下打坐。
刚坐下，她便有一股奇特的感觉，玄之又玄，难以叙说。
周围一片黑暗，梁凡真像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上辈子，事实上，有关于她上一世的记忆已经不多了。
在这一刻，又清晰的重现。
她是芸芸众生之一，二十几年如所有人一般平淡又充实，没有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也没有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
就像这辈子一样。
梁凡真也觉得这一世的生活平淡又充实，除了修炼，便是帮师尊处理事务，又或者与容与闲聊说笑。
然而。
在回顾一生后，梁凡真会冷不丁跳出一些不曾上心的过往片段。
比如，在练气期间，她故意弄断一名同门的刀剑，明知对方双修此道，却故意折他道心。
那时未仔细感受的心情，此刻像被人故意一点一点拆析，让梁凡真清楚当时她内心的恶。
又比如，在杀戮峰上，她明知所有感知都在奚剑峰神识之下，为避免给新师尊留下不好的印象，动了点心机，在那弟子找上来时，故意用恶劣的语气开导。
还有……
在凡间历练时，梁凡真是觉得那些凡人，是真的烦，她甚至不想管那些人的死活。
一如槐家人对凡人生命的漠视。
不止这些。
她其实还很厌恶娘亲。
看似是在为两人谋算未来，故意在小村子里等那个男人，可真就是单纯的利用吗？
她那好娘亲就没动过一点爱慕？
说来可笑，不过是弱者对强者的向往罢了。
在岱渊第一次让梁凡真看到温泉池里的画面时，梁凡真心里就明白了。
她的存在，对谁而言，都是可替代的。
王涟水总是因为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对她很亲近，可有时候，梁凡真也感到疲倦。
他们都没有错。
梁凡真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只不过是，她不适合与人交际来往罢了。
如果能有一个只属于她的地方，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生灵就好了，不管是什么，人也好，妖也罢。
梁凡真从没有如此认清过自己，心湖落下一片绿叶，泛起涟漪，她生不出任何想法，只静静地看着它。
她渐渐地忘记一切，意识中心只剩它，直到她成为它，由一片叶子枯萎，化为一颗种子，落在心间的土壤。
她‘看’到种子的内部，出现漆黑的雾气。
经过无数年，种子外皮变薄，直到脱落消失，雾气却没有消散，周围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结界在阻拦。
又是不知多少年。
那一处逐渐长开，有了扩张，似悬崖在生长，不断向上而升，梁凡真感受到它的渴望，是对外界的好奇。
它就像新生的稚童，对所有一切都充满探索欲，可惜，它还太小，在没长高之前，看不到外面的风景。
这种感觉对梁凡真有些奇妙。
她像是它，又像是它的……母亲？
梁凡真打了个寒颤，被自己的比喻给恶到，也从那股玄妙的感觉中脱离。
她再睁眼，修为直接升高两个小境界。
而眼前……
梁凡真抬头望去，悟道树与她来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她知道，再坐下去也没用。
每个人在悟道树下静坐，只有第一次来的时候会有用。
梁凡真起身，对悟道树行了个学生礼，然后离去寻岱渊。
在她感知中，轮回玉已经修复完整。
她得去看看自己的器灵，又有什么变化。
说实话，梁凡真心里还是有些好奇。
忘川河水旁。
只见岱渊站在河畔，视线一直停留在水中。
梁凡真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已成一圆月，符文流光，熠熠生辉，咬尾的蛇似在沉睡，却给人一种随时会醒来的错觉。
任谁都能看出那是一件宝物。
在梁凡真看他的同时，岱渊也听到动静，朝她回眸看过，视线落在梁凡真的丹田中。
丹田位于脐下三分。
仍谁直白的盯着一名女修的丹田看，都会被认为是登徒子，不赏他几耳光都是便宜他了。
岱渊看的是丹田，却也不是丹田。
他的眼神微深，带着一种隐秘的渴望，蠢蠢欲动，如同看属于他的归属品一样。
在岱渊的目光中，梁凡真忽然开口：“要不你认我做娘，这肚子就给你住。”
岱渊：……
岱渊再看梁凡真时，眸中渴望消失殆尽，只有一片虚伪地温柔，明明不懂人类的温柔，却为了维持两者之间的平和，而刻意露出的浅笑。
梁凡真以为他要轻言细语的讽刺自己。
结果。
“你在想屁吃吗？”
论外貌温柔的器灵，张嘴就是粗话怎么办？
梁凡真没忍住笑了：“斯文点，我这不是看你想进去吗？之前坐树下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像有了宝宝，反正你以前也喊我叫……”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
因为岱渊现在眼神温柔得能杀死人。
梁凡真见好收，勾了勾手指，将轮回玉收到掌心，这一回，她给轮回玉换了个地方。
她的丹田自成一方空间，这种情况，她只在传承记忆中见过，有神兽内腹自成一界，孕育万物。
没想到今日，她也有了。
梁凡真怀疑岱渊可能早就知道她会有今天，否则，当初怎么只选她，而非混沌灵根的王涟水。
其实，像混沌灵根的修士，若得了机缘，集齐先天五行之气，也能自化一界。
轮回玉，必然与轮回有关。
岱渊要选一方新生世界，也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在她与王涟水之间，选择了她？
这个问题，梁凡真一日不弄明白，便一日存在心里。
她再一次向岱渊询问。
然而。
可能是他在计较刚才的事，半眼也未瞧她，直接消失进入轮回玉中。
在岱渊看来，梁凡真也实在是离谱。
这天下，想让他认主的不计其数，可唯独就眼前这只奶都没断的小讙妖，想让他认爹认娘？
但凡梁凡真刚才多说一个字，岱渊也不会觉得离谱。
轮回玉进入丹田后，梁凡真感受到一阵舒适，就像是原本就该放在这里一样。
她内视一看，原本的小空间只有一城大小，如今已经不知扩大几倍，放置几个国家也不成问题。
也是这时，她才能确定，里面的确有一座山崖，如今山崖已成，山谷错落，一团团煞气从山崖里升出。
这一幕，梁凡真想到上次渡雷劫时看到画面。
“讙自山崖来，源起浊气，人妖不同，悟出的东西对你而言很适合。”岱渊语气还没恢复正常。
梁凡真自动无视，说出自己的怀疑：“你是轮回玉，有你在，是不是要不了多久，里面就会有新的生灵？”
“不是喜欢当人父母吗？”
岱渊微嘲。
这意思就是没错了。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它里面是孕育不出来的……”说到一半，梁凡真顿住。
岱渊也没再提醒。
因为她已经想到了，里面是浊，外面不就是清吗？
这外界不就是有灵气吗？
她日日修炼，虽说煞气也能拿来修炼，可平日吃的喝的，若非刻意去煞气之地，她拿的全是灵气做修炼。
轮回玉修复完毕，使用起来，只要修为足够，看东西也不会一知半解。
梁凡真再次回溯上古。
这一次，她无比确定煞气是由先天浊气而演变过来，除了煞气，还有别的东西，都是浊气的一种表现。
灵力、佛力属于清。
上古时期，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只爱灵气，对煞气魔气一类，避如蛇蝎，甚至有大能专门找到轮回玉封印。
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非得要修士用生命去完成。
万佛宗内，不正是有拿煞气修炼的杀戮峰吗？
而且，对于魔修的态度，万佛宗也远比其他势力要来得温和，说是友好也不为过。
万佛宗的城池，隔三差五就能看到魔修与佛修在溜达，还是完全没有掩人耳目的那种。
但要在别的地方，魔修即便不被人驱赶，也会遭人白眼厌恶，好比这次天心盛会，就连槐家都有资格进来，而魔修没有。
其实，万佛宗已经在用另一条解决煞气的办法了。
只是，需要的时间太久，中间过程，还不能有其他意外出现。
可比起这些。
梁凡真心一动，准备去看轮回玉是怎么伤成碎片的。
她忘了，这就像用眼睛去看眼睛，自己的眼睛，在没有镜子的情况下，要怎样看到自己的眼睛？
兴趣一下减退。
梁凡真开始向未来看。
无论何时，未来都不可轻易看。
梁凡真已经做好受伤的准备，轮回玉在她的操控下，画面一闪而过。
仅仅是一眼，梁凡真也能认出是王涟水的背影，她在走向黑暗。
画面断去。
梁凡真心口莫名的发慌，想看的明明是自己，画面里出现的是王涟水。
这说明，王涟水走向的地方，必将与自己有关，至少在那一幕时，她肯定是在王涟水的身边。
她没有犹豫，再次使用轮回玉想继续看下去，这次，她锁定的目标是王涟水。
结果失败了。
意识到是什么意思，梁凡真的身体开始发寒。
没有未来。
王涟水在这之后没有了未来！
又一次。
梁凡真操控轮回玉。
这回，梁凡真体内的灵气被迅速抽完。
在彻底被抽干之前，丹田内的小空间开始朝梁凡真输送力量，如此，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画面。
她要看王涟水口中的剧情，有关明心、王涟水以及她之间的事，梁凡真从没忘记。
也许能从剧情里，知道更多的细节，王涟水不是女主吗？怎么可能会死，这不可能！
梁凡真咬紧牙关，修为突破后的轻松与喜悦，消失殆尽。
画面出现：
【“非我不可吗？要是我不愿，你当如何。”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王涟水身着素裙，仙气飘飘，闻言，脸上染上冷冽之色，一言未发，直接动手。
她的旁边，是一位妖冶的和尚，目光放远，好似在望着什么，仔细看，却是在出神发愣，宛如木偶，即便是被她拽着，面对王涟水凶险万分的攻击，也没丝毫反应。】
不对。
这不是王涟水。
或者说，这不是她现在认识的王涟水。
梁凡真隐隐感觉到出问题了。
她可能一直被剧情两个字给迷惑了，想反了。
在她认知里，剧情是未来的走向，明心对她的态度，还有明心自述离开她，修为会进展异常缓慢，以及那些无法控制的莫名心动。
梁凡真一直觉得是剧情干涉，属于未来的一部分。
无法控制的心动也很好解释。
梁凡真曾在容与和奚剑峰说话时，看到过他们的内容，有关那根奇怪的红线，她也是知道的。
有轮回玉在手，梁凡真能知道许多秘密。
容与和奚剑峰之间的谈话，她知道，只是没放在心上，情劫？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和明心。
要说是明心中招，她倒是信。
也因此，梁凡真一直将剧情当成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唯独忘了一件事。
王涟水说过，这些事情都是她在看小说时得知。
有没有可能……小说写的不是未来，而是对过去发生之事的一种记载。
最有效的证据，就是梁凡真刚才使用轮回玉的感觉。
用了那么多次，过去、现在、未来三种不同的感觉，梁凡真还是能分清的。
难怪岱渊一直明里暗里，嘲讽她与王涟水之间的关系，试想一下，在过去两人可是刀剑相向，如今却成了好友。
她身边带着的明心，才是自己人。
那个状态的明心，一定是出事了。
即便面对王涟水的杀招时，她已经自顾不暇了，也要保住明心，可见两人关系之好。
乱了。
这一世，都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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