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冥北曜绝不允许自己败。
因为,他有不败的理由。
这是他复仇之路上的第一战,他怎能允许自己败?!
他半跪在地,呼吸缓缓收敛,那双瞳眸间,幽邃阴暗的黑芒无声流转,一丝丝黑暗条纹自眼角溢出,随之蔓延至整张脸庞。
他那散落的发丝,无风自起。
一股......极悲、极哀、极怆、极伤的情绪从他身上释放而出。
他身下的沙粒轻轻颤抖起来,似乎也被这无尽悲怆所渲染。
他周身灵气开始躁动起来,每一缕黑暗之力,似都蕴含着苍凉、孤寂之意。
“......”冥北辰最先触及到这股苍寂,他抬手,长枪握入手中,枪尖寒意肆虐。
“冥北曜,你当真还要负隅顽抗吗?”在他看来,此战,胜负已然分晓。若继续下去,后果会不堪设想。
那般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冥北曜抬手,长枪入手,艰难起身,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终于,他站直了身姿,缓缓抬眸。
冥北辰瞳孔骤缩,冥北曜那充满黑纹的脸庞,让他心惊胆寒。
在他起身的刹那,周身黑暗之力诡异的扭曲暴动,枪身上,黑芒乍现。
他缓缓开口。
“这一枪,名为......朝暮。”
......
“风有约,花不误。”
“年年岁岁不相负。”
“落日与晚风,朝朝又暮暮。”
......
朝暮,何其浪漫的一个词,此时,自冥北曜口中说出,却是如此的......凄凉。
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锥,敲打在这死寂的空气中。
“朝朝暮暮,循环往复,本是世间最平凡,却也最珍贵的相伴。”
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掌心之上,并无狂暴力量凝聚,反而有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透明的气流的盘旋。
那气流轻柔得像情人夜话时的呼吸,像司徒巧曾在他耳边轻笑时拂过的微风......
“我原以为。”冥北曜的声音里渗入了一丝恍惚,仿佛陷入了某个永远回不去的梦境:“能与她看尽每一个日出日落,感受着每一次晚风拂面......从青丝,到白头。”
朝暮......是他曾渴望却永逝的黎明,是她独自承受的、他却未能赶到的黄昏。
黑暗之气如浓稠的墨夜,眼底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永夜。
而在这极致的暗色中,悄然晕开一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红色光点,如同在无尽长夜尽头,挣扎着迸发出的第一缕晨光,温暖,却带着一种即将燃尽的、凄艳的决绝。
微光与黑气诡异的交融,非但没有相互抵消,反而形成了一种更为可怕的湮灭之力。
冥北曜抓起长枪,随之轻轻一推。
长枪飞舞,穿破层层空间,直轰冥北辰。
“疯子!”冥北辰暗骂一声,双手骤然一握,猛的插入黄沙之中。
顷刻间,一层又一层的枪罡弥漫在他身前。
他无比清楚的感受冥北曜这一击的可怕,也知道这或许是冥北曜的最后一击。
只要挡下这一击,那冥北曜便再无计可施。
长枪在黄沙的映照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陈旧”、“斑驳”,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时光的冲刷,失去了所有的活性与锋芒。
但又一瞬,长枪再次“新生”,“新生”之中,带着割裂时空般的锋锐意蕴。
冥北曜指尖那缕“晚风”般的气流依旧轻柔地盘旋着,映衬着他死寂的眼眸。他声音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沙哑,却仿佛在吟诵一首被血浸透的诗谶:
“风有约,花不误。”
她掌心的气流随之轻颤,仿佛应和着某个永恒的约定。
“那一年,我与她亦有约,我说待沙渊紫荆花开遍,便带她去看西隍边境那永不消融的雪。”
他话音一顿,那缕温柔的“晚风”骤然带上了一丝凛冽的寒意,切割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呜咽。
“......可她误了花期,我负了雪原。”
“年年岁岁不相负?”
他轻轻摇头笑了起来,笑声里浓得化不开的悲凉与嘲讽。
“这世间,唯有死别从不失约......”
轰砰——
长枪与那枪罡相撞。
“落日与晚风,朝朝又暮暮......”
他重复着这句,眼神穿透了冥北辰,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个永远定格在黄昏里的身影。
“这本该是属于我们的,数不尽的朝朝暮暮。”
“是春日檐下共听的雨,是夏夜庭院同数的星,是秋日山间共采的菊,是冬夜炉边共度的......漫长而又温暖的寂静。”
这是他向往的、渴望的、平凡的朝朝暮暮。
若有来生,他只希望生于一个不受死气侵蚀、只有平凡人的世界。
叮——
长枪穿破一层又一层的枪罡,但却在最后一层停了下来。
冥北辰那惊骇的目光终是有了色彩。
而冥北曜此时却是怔怔的盯着手中的那缕“晚风”。
瞳眸间,尽是欣喜。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很轻很柔的笑容。
“晚风”之中,他似看到了司徒巧的脸庞。
他眼中翻涌的血色与恨意,仿佛被一缕清风吹散了一角,隐约露出了记忆深处,司徒巧最初的模样。
一片紫荆花丛中,回头对他展露笑容,眉眼弯弯,清澈得能倒映出整个天空。
那笑容,他曾发誓要用一生去守护。
周身那代表“暮”的死寂之气,微微震颤着,那源于自身骨骼、承载着十年痛苦的恨意,似乎在这一刻,被另一种更深沉的力量触及。
他施加于仇敌的恨意、杀意,那令万物衰亡的力量,其根源,何尝不是他自己也无法挣脱的、为过去所禁锢的骸骨?
这突如其来的、与他十年来的执念截然相反的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劈开了他坚固如铁的心防。
那由无尽恨意与痛苦构筑的力量体系,竟因为这“忽然”的一念,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朝暮”之力不再仅仅是毁灭与追讨的载体。
那“朝”之残晖中,除了凄艳与决绝,竟隐隐生出了一丝“万物生”的微弱契机,如同毁灭的尽头孕育的新芽,虽然渺茫,却真实不虚。
那“暮”之归寂里,除了永恒的沉沦,更添了一份“了前尘”的释然与沉淀,仿佛黄昏并非终结,而是为了迎接次日的重生,或是步入另一种形式的永恒。
冥北曜眼中的血红,似乎褪去了一分,那浓得化不开的疯狂与死寂中,第一次透出了一点别样的东西——一种深可见骨的悲伤,以及,一丝明悟。
“呼~”
他轻轻吹了口气,将手中的“晚风”吹散。
似是不舍,在其手间拨弄了几下,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祝她……心结开,万物生,重塑骨,了前尘,一念间,天地永恒。”
他轻声低喃,亦在冥北曜识海中如清泉流淌而过,似说于她,亦说于他。
他周身那狂暴轮转、交织着憾恨与死寂的“朝暮”之力,骤然陷入了一种绝对的凝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冻结。
他眼中翻涌的血色与疯狂,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穿透尘世悲欢、照见万物本源的琉璃之色。
那并非慈悲,也非冷漠,而是一种极致的“看见”。
他看见了自己十年沉沦,恨意如毒焰焚心。
看见了司徒巧坠落流沙时,那最后回望的、并非全然绝望的眼神。
看见了黑氏与耶律的贪婪,冥北辰的算计,以及这滚滚红尘中,无数被欲望与执念驱动的灵魂。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因果……都在这一念之间,被提升到一个超越爱憎的层面,如同星辰运转,自有其轨,皆是这“天地永恒”的一部分表象。
恨是永恒的一种形态。
爱也是。
毁灭是。
新生亦是。
“原来如此……”
冥北曜轻轻吐出四个字,声音平静无波,却仿佛与整个天地的呼吸同步。
他缓缓抬起手,不再是并指如刀的凌厉,而是掌心向上,如同托举着某种无形无质、却又重逾山岳的概念。
那原本泾渭分明、交替轮转的“朝”之残晖与“暮”之归寂,不再是对立的两种力量,而是如同阴阳鱼般,以一种玄奥至极的轨迹,在他掌心之上自然交融,化为一片混沌的、包容一切的……虚无。
那虚无之中,没有光,没有暗,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
只有——永恒。
“此式,名为……”
冥北曜的目光穿透了严阵以待、脸色剧变的冥北辰,穿透了古战场的壁垒,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仿佛落在了那虚无缥缈的永恒尽头。
“永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撕裂空间的异象。
他只是将那掌心的“虚无”,轻轻向前一送。
如同将一粒尘埃,投入浩瀚星空。
如同将一滴水珠,汇入无垠大海。
冥北辰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那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而是存在层面的……覆盖!
他所有的力量,以及他作为冥氏天骄的一切荣光与骄傲,在那片“虚无”靠近的瞬间,都变得毫无意义,如同沙堡之于海啸,萤火之于皓月。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抹去”,不是杀死,而是将他从这个“永恒”的画卷中,轻轻地、却无可抗拒地擦掉!
“呃——!!!”
冥北辰发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闷哼,他拼命催动所有修为,燃烧精血,试图抵抗,却如同螳臂当车。他的枪罡在触及那片“虚无”时,无声无息地消融,他的护体神光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破灭……
冥北曜静静地看着,眼神依旧如琉璃般澄明,映照出冥北辰那逐渐变得透明、仿佛要归于“无”的身影。
这一击“永恒”,轰出的不是毁灭,而是“同化”。
将一切爱恨情仇,恩怨纠葛,都化入那无始无终、无悲无喜的永恒背景之中。
是终结,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
至于冥北辰能否从这“永恒”之中挣脱,或者就此成为“永恒”的一部分,已非冥北曜此刻所在意。
他立在那里,身后似纷扰的红尘,前方是寂寥的永恒。
而他自身,成了连接这两端的,唯一坐标。
“一念执着,万般皆苦。”
“一念放下,皆是重生。”
墨尘的声音平和而苍远,不带丝毫评判,却像一面清澈的镜子,映照出冥北曜十年来的癫狂与挣扎,那恨意如火,亦如枷锁,烧灼他人,更囚禁自身。
冥北曜那琉璃般澄澈、却也极致冰冷的道心,因这一语,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
万般苦楚,皆由那一念“执着”而生。
也正是在这一瞬,他掌下那代表着“抹杀”与“同化”的永恒之力,出现了一丝凝滞。
但若没有这份“执着”,他冥北曜……便也不是他自己了。
放下……
不是放弃复仇,不是宽恕仇敌,而是……放下那将自己牢牢捆缚在痛苦深渊的“执念”本身。
放下……既重生。
冥北辰并未被抹去,但他周身那嚣张炽烈的气运,他引以为傲的修为根基,仿佛被抽走了最核心的“活性”,变得黯淡、沉寂,如同被时光长河冲刷了万年,虽存于世,却已失了锐气与未来无限的可能。
他怔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凝固”,眼中满是茫然与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活着,比死亡更令人绝望。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败……而且如此不堪,如此狼狈,如此……
砰!
他双膝重重砸地,却未掀起一丝一毫的沙尘飞扬。脑袋,双手皆重重垂下,一双瞳孔,似已无生气。
唯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他依旧存活着。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古战场,竟成了他此生最后之光。
冥北曜,废了他一身修为。
确实如冥北曜所言,他并未杀他。
而冥北曜,在轰出这一式后,周身那冲天的煞气与恨意,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依旧站在那里,气息却变得深邃而内敛,仿佛将十年的风暴,都沉淀为了眼底一抹深沉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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