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紫霄还在端着世家家主的架子。
他眼皮都没抬，语气高高在上，就算知道楚笙和顾清让关系匪浅，也不愿意低下头来说说软话。他不是因为想认回女儿才来的，他是想认回和顾清让有关系的楚笙才来的。
“为什么你要给我请老师？”
“你动作粗俗，说话粗鄙，当然要请老师教你礼仪。”
“那我为什么动作粗俗，说话粗鄙？”楚笙瞪着一双大眼睛，单纯又无辜：“为什么别的世家小姐就可以动作优雅，说话有礼？为什么？”
“你从小都没有受到过教育。”楚紫霄这时候脾气还挺好，居然还真的顺着楚笙的话茬往下说了，他虽对乐温不太满意，但就事论事而言乐温算是懂事的：“等回到楚家之后，让乐温找人好好教教你。”
“那我为什么没有受到过教育？”楚笙一直在问，问的楚紫霄听到‘为什么’这三个字，都皱起了眉头，楚笙还在问：“为什么没有老师从小就教我礼仪？”
楚紫霄刚要发作，突然意识到楚笙有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脸色难看。
楚笙的疑问不是疑问，是故意在给楚紫霄难堪，她就是要从楚紫霄的嘴里听到他承认和李若瑶抛弃女儿的事实，就算对外包装的再善者仁心，也是表面功夫。
“你还在介意之前发生的事。”
这件事，是楚紫霄对不起楚笙，他心里也清楚，知道这些年楚笙过得很苦，尤其是在西岐那个地方，随即清了清嗓子，眼神躲闪：“当年，是你的母亲先发现你的，之后才给我传的消息，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种类似解释的阐述，当真是没有半点人情味。
楚笙的手中把玩着茶杯，用指尖顶着杯沿，转了一圈又一圈，她半耷拉着眼皮，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
“阿瑶当年不过二十二岁，把你弄丢之后她整夜都睡不着觉，头发整把整把的掉，到处去找你，只要有你的一点消息，她都会马不停蹄的去调查真假。”
楚紫霄和李若瑶寻女十几载的苦名，并非空穴来风：“那次，对阿瑶的冲击太大了，她心性单纯，无法承受也是理所当然，你应该理解，况且十天之后，她做好了心理建设，有去找你，只可惜你不在了。”
楚紫霄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他原本没打算说十天的，但又担心在这个时候说假话会被楚笙直接戳穿更为尴尬，于是一笔带过，将重点放在了李若瑶拥有一颗脆弱的心。
“十天啊……”
楚笙啧啧两声，漫不经心的说：“这么久，都够我在死亡谷杀个来回了。”
既然提起了这件事，那楚笙就说说。
省的还有人不断地粉饰太平，时间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了。
“李若瑶是确定我在没有水喝没有饭吃的情况下，十天之后一定会死，才去废墟里收尸的。”楚笙眸色淡淡，语气冷漠到好似在说别人：“她真的很恨我，为此不惜等上十天。”
五岁的孩童没水没饭，又受了伤，李若瑶还要专门等十天，等楚笙死的透透的，她再去假模假样的以寻人之名收尸。
楚紫霄下意识反驳：“她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怕是连楚紫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所以只能硬邦邦的说句不知道，楚笙觉得很可笑，这对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模范夫妻、模范父母，其实最上不得台面：
“她可太知道了。”
“她知道我生来就爱她，所以才会笃定我在被她抛弃之后，会在废墟里站到死。”那是一段让人痛苦的头皮发麻的记忆，而和之后的漫长人生比，只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开端，楚笙的苦痛远不至此：“我现在能坐在这里和你讲这些，就代表我觉得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可不代表你们就能把这篇翻过去。”
被戳穿的尴尬，让楚紫霄坐不住了。
他一言不发，那正好，楚笙顺势打开了话匣子。
她和楚紫霄交集不深，之前在楚家，也是和李若瑶打的交道更多，可这不代表在这段失败的关系中，楚紫霄就能安安稳稳的隐身，坐在慈父的位置上观摩李若瑶和楚笙的争斗。
“李若瑶是个很差劲的母亲，你也是一个很差劲的父亲。”楚笙说：“当年发现我的时候，李若瑶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了，那你呢，你是不是和她说，让她先按兵不动，等你来再处理。十天这么久，你是在思考发现我尸体之后怎么安排，还是想方设法隐瞒我在西岐经历的不光彩的事。”
“你们当亲生父母很差劲，当养父母也很差劲。”楚笙说：“乐温倒是尊你敬你，你联合外人对她进行打压，李若瑶和你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就骗骗乐温那样的蠢蛋。你——”
“——够了！”
楚紫霄气喘如牛，手都在抖，他眼睛瞪的如铜铃，楚笙所说的，居然全都戳中，那种不着寸缕，被人一眼看透的无助，让楚紫霄连头都很难抬起。
做错事的人，比谁都清楚自己错在哪里。
所以他隐瞒事实，他篡改过程，为了个好名声一直假仁假义的做着和心意与之相反的事。
李若瑶在前面冲锋陷阵，背后是楚紫霄的授意。
神隐是男人的特权。
嫖娼被骂的是妓，家庭纠纷撕扯的最难看的是婆媳，丈夫出轨被揍的永远是小三。永远是既得利益者操纵无知的傀儡冲锋陷阵，而他们藏在背后一声不吭装起了好人。
但在楚笙这里，一脚把他的特权给踩碎，伪君子装道貌岸然两面三刀，那就让他原形毕露，真小人总是口蜜腹剑，那就阴阳怪气魔法对轰。
想置身事外，当个善人全程隔岸观火？
做梦。
楚笙行走江湖这么久，看人是最基本的技能，她年纪不大，但认识的人形形色色，闯荡社会的经历不会比楚紫霄少很多。
为伪善者撕掉华美的面具，让其暴露出丑恶嘴脸，重审自身卑劣行径，将所做一切全盘述之，使之颠覆，自溃不成军，不战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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