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青雾的回复，在意料之内。
容槿的身体大家都有目共睹，楚笙问这一句，也就是想要亲耳听到罢了。
“是缺哪种药吗？”
“不是这方面的原因吧……”鸾青雾又半躺着，后背靠在软枕上，翻起了阅本，房间里响起翻阅纸张的声音，随口说：“之前听师姐说过，四师兄的身子得慢慢调养。”
鸾青雾也是一知半解。
容槿的身体状况没人细问过，也许是知道问出来的结果会让人难以接受，就都避而不谈。
起风了。
楚笙站起身，将窗户关上，却未立即离开，而是站在窗前许久，看着风将树吹的摇摇欲坠，从缝隙中吹进来的风微乎其微，或许缝隙小到肉眼不可见。
但还是觉得冷了。
半晌后，楚笙回神，将桌子上的纸笔收好后，她回到床上准备睡觉。
闭眼前。
楚笙在心里想：这是第一次。
翌日。
鸾青雾还没起醒，她睡姿极差，整个人的大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楚笙的身上，宿曦和冲进来，就见楚笙正从床上往下爬，气息都没喘匀，就急急忙忙的说：
“阿笙，出大事了，大黄死了！”
“怎么回事？”
“师姐说是老死的。”
大黄是云栖养的一条狗，刚来赤枫第一天，楚笙就见过了，当时他安安静静的趴在竹椅下，见到有人来也就抬抬眼皮，然后就开始闭眼假寐。
云栖说，一觉醒来没看到大黄在门口卧着，她就觉得不对劲，在山头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块巨石后发现了大黄。坊间传言，狗在去世或是生病时，会本能的避开主人或是同类，躲在阴暗的地方去进行恢复。
是为了怕主人担心，所以在死期将至时，特意挑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大黄是老死的，没受罪，这些年过得也很开心，应该是没有遗憾的。云栖冷静说着这些话，还在安慰别人不要难过，但在挖完坑将大黄埋葬之后，她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楚笙担心云栖会失眠，特意去看看她。
云栖坐在竹椅上，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鼻尖冻红了，平时这个点儿早就睡了的人，眼中不见一丝困意，见楚笙来了，她不惊讶，眼神平和，笑容无奈：
“你是今晚的第四个人。”
“哦？”楚笙坐在云栖身旁，掰着指头开始数：“我，青雾姐，容槿，还有谁？”
“意晚。”
“原来如此。”楚笙了然，望着夜色：“今晚的星星格外亮，尤其是那一颗。”
顺着楚笙的手指看过去，云栖抿嘴一笑：
“那是灯笼。”
“我知道。”楚笙说：“我刚挂上去的。”
楚笙没说些安慰的话，她就静静的坐在云栖身旁，眼见她的情绪一点点的消沉，好似被一团黑雾笼罩，那些坏情绪将她包围，让她止不住的难过。
“刚来的时候，山上除了我就是师父，一到晚上，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很害怕，那个时候大黄就陪在我的身边，在我睡觉的时候叫几声，我就知道他还在，于是就睡的格外踏实。”
“其实我知道他没几天了，他年纪太大，前不久连最喜欢吃的肉都不吃了。”
“身为医者，生老病死早就司空见惯，生离死别见了一场又一场，在见到大黄尸体的时候，我还不那么伤心，直到亲眼看着他被埋葬，土最后将他的尸体掩埋时，我才突然意识到——”
“我真的失去他了。”
云栖没有哭哭啼啼，她一直保持着最基本的冷静，这种近乎自虐的自嘲，酸涩到牙齿都在打颤。
她失去的并非是一只狗，而是陪伴她已久的朋友。
“西岐的老人们常说，在肉身死后，灵魂会住进橘色海洋里，春夏秋冬，四季变化，在橘色海洋出现的一瞬间，爱会让无处安放的思念隔着时空相见。”
“橘色海洋？”
“明日黄昏，你抬头看看即可。”
云栖意识到，所谓的橘色海洋，是黄昏时太阳用尽最后的力气洒向人间的一片晚霞。
至美至艳。
鲜少有人发现，隐藏在橘红色的海浪中，波涛汹涌的思念。
“好美的传说。”
“不是传说。”楚笙固执的认为，这是真的：“在我死后，我的灵魂也会到达那片橘色海洋里，如果有机会，我会藏在云朵后出来看看人间。”
云栖歪头笑了笑，却在见到对方眼中的认真时，猛然意识到，楚笙如此相信橘色海洋的传说，是因为她也有想要再见到的人，也会在抬头看向橘色海洋时，渴望与亡魂对视。
隔着晚霞，思念相见。
“所以，明天黄昏时，我就会和大黄相见了。”云栖心中郁结的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消散了，她看向楚笙，语气笃定，在为自己打气，也是在为楚笙打气：“我们都会在橘色海洋里，见到想要见到的故人故犬。”
云栖以为，楚笙会给她灌一碗鸡汤，让她不要难过，不要伤心，说着生离死别乃是常事这种三岁小孩都懂得道理，然后再给她个拥抱，告诉她未来会更美好，要往前看。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沉迷于悲痛。”
“在该沉迷于悲痛的时候，就应该沉迷。”楚笙抬眸，看向云栖：“悲痛又不是件坏事。”
不是坏事的，不止是悲痛，还有伤心、难过、绝望、崩溃、压抑、疯狂、哭泣、痛苦一类。那些看似是负面的情绪，其实是在正常不过的宣泄，自己一个人将情绪吞并消化，是需要过程和时间的。
那片橘色海洋里，也有楚笙想要见到的人，她坚信黄昏降临，晚霞出现时，她只要一抬头，就会和思念已久的人灵魂相撞，隔着空间和时间，距离再远的人，也会遇见的。
楚笙和云栖二人静静的坐在竹椅上，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肩膀靠在一起看繁星，凉意飕飕，楚笙一抬手，金光做屏障将风隔绝，霎时灵光一现，异能自指尖汇聚，而后向天空中迸发。
“好漂亮！”
金色的绚烂烟花在空中绽放，变换各种形态，有时是盛开的花朵，有时是掉落的树叶。
楚笙扬扬眉，小脸上写满了嘚瑟：
“小把戏而已，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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