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王妃驯王爷

淼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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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最后一家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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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人罗嗦太久,王妃端茶送客往外面使眼色时,会有丫头来回话:“老夫人说有要紧的事儿,请王妃快去。”

真姐儿满面陪笑:“真是对不住,母亲那里我得去呢。”高夫人在这种时候,会也有些温暖闪在眸子间:“我婆婆那个人,倒是不错,唉,不像隔壁的那恶婆婆恶姑子。”

丫头们作势进来一字儿排开,是侍候王妃起身的架势。

高夫人告辞后,真姐儿去给佐哥儿做玩意儿,红玉小心问王妃:“这位夫人,何必再见她?”真姐儿还没有说话,碧水小心猜测道:“王妃是个善心的人,是怕她没处儿说。”

“这倒不是,愿意和她这样家长里短诉说自己不如意的人,总有不少。”真姐莞尔说过,红玉和碧水再看王妃,不喜欢的人何必见她?

真姐儿在手中捻着一股儿绣线,对着两个丫头疑惑的面庞微笑:“总是亲戚。”并没有别的理由,她要来,真姐儿有空闲就见。

丫头们恍然大悟:“是了,王妃从来没有架子。”真姐儿被逗得一笑,这不是架子。她凝神想想赵赦,应该也是什么人都见的。

街上是半下午,还是七月里,天气炎热得人汗水往下直滴。路边儿有一条狗趴在青石板路上伸舌头,看到马车过来,懒洋洋起身走开两步,待马车过去,又重回到原来的阴凉地里伸舌头散热。

马车里的江阳郡主心里寒凉,人若是失势,还不如狗。街上行过百姓人人有笑,又让江阳郡主必感心酸,百姓的日子,是不是没有烦恼?

往前转过一条街,马车隐蔽的茶楼前停下,江阳郡主到楼上,是她吩咐人早就安排好的静室。里面黑漆玳瑁摆设,一整套的海棠花桌椅。

桌上鸡冠壶,莲瓣碗,几两上好的茶叶摆在红泥小火炉旁,由客人自烹。这样热的天气里,江阳郡主不顾额头沁出的汗水,炉火映红的面庞上认真细致,在照管茶水。

“好香,我来的正是时候。”清源王便衣出现在门口时,可巧儿水沸烹茶之际。

烹茶最讲究火候和水温,江阳郡主没有起身,就是眼神儿也还专注在茶水上。往茶碗中逐一少许注水,待茶叶舒展后,再徐徐加水进去,舒展的茶叶中慢慢泛起香气来,极是诱人。

汗水从江阳郡主面颊上滴下,这茶水也才制成。碧澄澄送到清源王面前,江阳郡主这才起身,背过身去取帕子拭过汗水,再回身拜倒,哽咽道:“愿以全族奉殿下为主,只求救父亲一命。”

清源王不动声色,取过茶水细品过,才和颜悦色地道:“郡主,这话从何说起?”

江阳郡主泣道:“殿下莫怪,殿下您要登大宝,还差上不止一步。在您之下两位淳殿下和颂殿下,也是各有英才之人。”

微变了脸色的清源王忍耐的恢复笑容,两位皇弟也大了,最小的颂皇子,也在十五岁以上。

“殿下,我以全族奉殿下,只求殿下您搭救父亲。”江阳郡主一口担保:“还有王爷处,我为殿下尽心。”

“邓家铺子和霍山王是什么关系?”清源王秀丽如女子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严厉,江阳郡主张口结舌:“这,”

清源王再追问道:“世子城府不深,自视又高,王爷属意他即位?”江阳郡主再次张张嘴,听清源王放缓语气:“各项军需粮草看似杂乱无意采购而来,我想背后应该有牵连,是哪一家从中联络,你告诉我。”

钱、权、粮草外加兵马,是王爷们的根本。把江阳郡主问得说不出话来,清源王也不催促:“你打听明白,再来找我吧。”

品过手中香茶,清源王离去。江阳郡主在茶香中埋首半天,要不要说?她能当得了父亲江阳王的家,却当不了霍山王府的家,对清源王全部吐露,一旦被霍山王知道,就意味着她是奸细一名。

可父亲……江阳郡主昏昏沉沉回房,见家里又在张贴喜字。扎那怕事情有变,坚持就地和长平成亲,再回部落里。

他随身带来的黄金万两,名贵的绿松石、珊瑚珠子等尽有,一半献给皇帝,一半做了聘礼。

伍侧妃满面笑容走来,看不出来她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伍侧妃从来精神坚强,这一点,体现在她失宠以后。

满面笑容的伍侧妃身后跟着几个管事的,皇帝赐婚,侧妃在王府里又能说上话,她每天精神不错,好似焕发青春,或许这有人追捧,才是适合她的日子。

“这喜联儿再多贴两个,舞阳回来了,让她休息一天,明天帮着来张罗。”伍侧妃说过,才对江阳郡主含笑:“你哪里去了,咦,面色不好,不是中了暑吧?”

江阳郡主勉强一笑:“没有,把舞阳接回来了?”伍侧妃笑容满面抱怨着:“可不是,小孩子都性子拧,林儿和易世子打架还在生气不肯去,唉,说起来,林儿是护妹妹,易世子是护姐姐,都差不多。这长平要成亲,舞阳不在哪里行,我没法子,亲自过府请安平王妃一道儿帮着劝,把舞阳接回来。”

“那就好,小夫妻吵架,没有隔夜仇。”江阳郡主说过,推说热回自己房中。想着清源王问的话,还是要先探探霍山王口风才行。

让人请王爷去,回说王爷在长平公主布置新房。江阳郡主不放在心上,伍侧妃骤然老了好些,面上皱纹多多是老妇人,要说霍山王回心转意,江阳郡主才不相信。

镜中的她,才是年青妇人。

霍山王回绝江阳郡主,还在给女儿看新房。这次人丢大了,已经丢到了极点,索性不觉得丢人。霍山王府,认认真真在办一场亲事。因为这丢的,是大家颜面,所以这一次,大家算是齐心,好让外面议论的人看看,霍山王府是热闹的。

“长平,父亲陪你去看看,你还要添些什么?”霍山王看过,来喊长平公主。和以前一样,霍山王直接揭帘进到女儿房中。

长平露出惊讶的神色,慢慢站起来,对着父亲手中没有放下的门帘看看,看得霍山王微红老脸,不得不解释一句:“为父,在外面就已经喊你。”

这新寡的女儿,按理也要避嫌才是。不过,这是自己的爱女。霍山王最近,因为颜面关系,格外痛惜长平。

而长平,却不是这样想。她这才行礼,生疏地道:“母亲在帮我看。”霍山王噎了一下,又打起笑容:“陪为父再看看。”

“等哥哥回来,他帮我去换新花瓶,说是最好看的。”长平面上全是漠然。自己在异族里数年,父亲来到,也是陪着江阳郡主而来。只有母亲,是时时通信,给自己寄好吃的寄好衣服,又寄自己要的胭脂水粉,睡觉用的安息香,京里的酥点心。

还有哥哥,为着自己劳作,和格木顿不知道打了多少架。哥哥一来,格木顿没有办法,就避开,长平在哥哥来的时候,就能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

这一切里,没有父亲在。

长平继续对父亲疏远:“不敢劳动父亲,父亲事情多,有母亲和哥哥帮**办就行。还有嫂嫂,她也回来了。”

舞阳郡主适时的出现,对于弑夫又要嫁给自己继子的小姑子,舞阳郡主觉得气已经出足。以后随时提起,是自己伤害项林的一道有力武器。管保几时提,几时项林要生气。

气出足的舞阳郡主又受过真姐儿交待,找出自己几件漂亮可用的东西,让丫头捧着送来,在房门就笑吟吟:“我给你送尺头来。”

说着打起门帘进来,才见到公公也在房中。

霍山王对着女儿正在心酸,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不想媳妇径直进来,他面无表情:“你来得正好,好好陪你妹妹。”

送过公公出去,舞阳郡主让丫头把尺头放下,带着笑和长平说上几句话:“你别放在心上,女人总得嫁人,嫁给谁不是嫁?”

长平郡主受哥哥保护良多,可以吃任何人的话,绝对不吃新嫂子的话。再说王府里有传言,说项林捡了安平王丢下的人。长平郡主没有看不起自己之时,颇为看不起舞阳,见她又胡劝一通,也不客气地道:“嫂嫂你不在家,是去看王妃,还是去看王爷?”

舞阳郡主冷笑:“我要说去看王爷,你哥哥可没了名声的,你不为你哥哥想,我得为自己想想。这是我丈夫,我再狠毒,做不出来弑夫的事情。”

门帘子一摔,项林从外面怒容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锦匣,里面是给长平新换的摆设。对妻子骂道:“贱人,滚出去!”

“你当我想来,我兄弟说,好歹也得回来一趟,不然,哼!”舞阳郡主对着项林面上的伤痕冷笑:“你这脸上的伤,可还没有好呢?”

项林眼角狂跳一下,举着巴掌就要过来,舞阳郡主手急眼快,拔出自己细长锋利的金簪子对着项林手掌就扎,项林还没有打到她,先到簪子扎了几下。

“你!滚!”项林看着自己的手,正在流出血丝。长平急了,捧着哥哥的手跺脚骂舞阳郡主:“滚,我不要看到你!”

舞阳郡主很机灵,走到门旁好跑开时,才回身冷笑:“姑奶奶,劝你识些时务,我是母亲作主娶进门的,你呢,你是你那后匈奴的姐姐作主成这次亲,哎哟,以后是你婆婆了。”

她摔门而去后,长平郡主嘴唇哆嗦着,项林把妹妹紧紧抱在怀里,喃喃道:“别理她,我回去就揍她。”

长平郡主在项林的臂弯,流着泪水只是点头哭:“别人都可以看不起我,只有她不能。”项林也有了泪:“当然,你先来看这个花瓶喜不喜欢。”

看过花瓶,项林直奔房中来,舞阳郡主见他黑着脸进来,拿起手边一把剪刀冷笑:“你再来横的,我就动刀子,我可不会今天动,就在你妹妹成亲那天动!”

项林气汹汹回来,却没有动手。对着这剪刀不屑:“我来和你说几句话,你喜欢死,管你哪天死去,你死了,我再一个好的。”

“那你要失望了,我向来活得好,不管你娶谁,得给我敬茶。”舞阳郡主悠然,故意要气项林:“不过我不怕在什么吉日良辰,往自己身上扎几刀冲冲喜气。克夫的人,应该不怕冲撞。”

项林吼道:“闭嘴!我要对你说,你兄弟不能在京里护你一辈子,你再对长平乱说一句,等他走了,我和你好好算!不然,哼,给你休书,你滚吧!”

“你休想!” 舞阳郡主也气势汹汹如斗鸡:“我兄弟走了,还有安平王府在,赵老夫人许给我,会和你母亲们都说一说,你,哼,小拇指儿我肯嫁就不错,你还敢嫌我!”舞阳郡主又跳又骂:“没廉耻的下作东西,你当我想嫁!”

两个人在房里又吵起来,舞阳郡主的丫头一拥而入,还有一个跑去找伍侧妃。伍侧妃过来让丫头们出去,对儿子媳妇道:“你是护妹妹,你是有兄弟护,自己都想想,各让一步。”

这才把两个人劝开,伍侧妃叹气出房门,出了房门立即笑容满面,还是一个为女儿操心办亲事的人。

离长平成亲前两天,天气夜转凉。一早起来早桂飘香,点金缀玉的的花枝下,几个丫头来掐桂花。

这花送到房中,林大人方醒。对着窗上的天色他咳了两声,林夫人早起一步,关切地过来床前问候:“老爷,夜来咳了好几声,好些没有?”

“我没事,就是心中烦闷。女儿亲事,我思来想去,你订下来吧。”林大人仰面对帐顶不急着坐起,在这早上神思最佳的时候,他想明白:“安平王那里,不用等他。”

林夫人犹有揪然:“王妃来说了三门亲事,我看都不错。不过我没有给她好话听,她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将军来的说,像是讽刺我们嫁不得王爷。”

“这当初是你我谁先想起来要给安平王的?”林大人追究这事情的来由:“真是糊涂啊。”林夫人在床边坐下:“糊涂倒不糊涂,是安平王出尔反尔。老爷,楚安王在为女儿议亲事,我看咱们再等上一等,或许安平王糊涂犯过去,他再找人看看京里是年纪的可都嫁了。”

床前银烛闪了最后几闪,无声无息熄灭。窗上白光渐浓,院子里有丫头们的轻笑声。林大人在这轻笑声中指责安平王:“你愁他以后没有适龄的人嫁?他出了名的会等,他那个王妃,不就是从襁褓里等出来的。”

“这倒也是,就依老爷,反正前几天,我也见过几个媒婆,让她们为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咱们女儿生得好,怕没有好亲事不成?”

林夫人说过,外面有丫头请:“管家请夫人。”林夫人出去,林大人又养了一会儿神,安平王妃说的亲事是不错,个个都是五品上的将军。不过依着这亲事,女儿嫁不成王爷,要嫁王爷帐下的将军。

林大人心里,是怎么也不舒服。

“老爷,老爷,外面来了求亲的人,”林夫人裹着紫色刻丝宫缎石榴花的身子,一阵风地进来:“您快去看看,我打发不了他。”

林大人还不太愿意就起来,想到女儿亲事被安平王府回绝,林大人就提不起来精神。在他看来,回绝楚安王府都不应该回绝自己家。

被林夫人赶着起来,夫妻一起往前面来。在房中林夫人已经在说:“听说是西北的将军,老爷您说,咱们女儿京里找不到人家?一定要嫁到西北去。听说全是京里人,有一家是家里迁到苏州的一房,根儿还在京里,京里也还有人,我也打听过,是城外有庄子的人家,倒是人不少,不过……。”

这样絮叨着来到前面,见一坐一站是两个人。林夫人也愣一下:“刚才只有一个孙将军,现在……。”

在这里侍候的家人上前:“老爷,反正您要出来,我就没有回报,这一位也是西北来的,说是贺将军,他说他提过亲。”

“滚。”林大人胡子抖几下,先把家人骂到一旁,再换上三分不咸不淡的笑容进来,拱手道:“两位将军,此来何事?”

坐着的,起身自报家门是孙昭,这是安平王妃第一个来说起的人。他身材魁梧,面色不算黑,鼻子眼睛也端正,报官阶履历也清楚:“祖上在京里,大伯父家现居城外二十里铺子,还有叔父家也在京里。父亲早年去苏州游学,就此留下,闻听林大人长女颇有贤名,托王妃求亲不成,末将自己来了。”

这一个说话还算中听,下一个也跟上来报履历:“贺彦,祖居京外,离此一百里的集镇上是大家。人丁单薄,三房单传独我一人,听我婶母说林大人家里有待嫁的姑娘,奉双亲之命来求亲。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求亲不成特来请教,是何道理,看不上我?”

这一个已经有了火气。

林大人看看林夫人,安平王妃说的人再说也不能答应,一个是不能由王侧妃变成帐下将军妻,一个是将军们全是武人,再文武双全的人,比如赵赦身上,都有杀气。

嫁赵赦,至少他一表斯文。这两个人一个面色不黑,一个颇有些黑粗,已经不是善良面色。

林夫人所以把林大人请出来,就是她也觉得武人不好说话,不是女眷可以徐徐说话那种。

这两位客人算是斯文的那种,已经不等林大人坐下来就说话,林大人不急不忙,是文人的方步迈到主位上坐下坐好,这才对两个将军徐徐道:“小女得将军们垂青,乃是幸事,不过我本文官,不愿意女儿嫁给武将。”

说到这里,外面院子里有了大笑声:“林大人何在,俺老黄来也。我说奴才,你这院子里一丛一丛的这大花,是什么花?”

林大人愕然,这是谁?在别人家里大呼小叫,而且这个声音不熟悉。他匆匆站起到滴水檐下站住脚根,见走来的这个人,也是身高八尺,好似一座黑铁塔往这里移动。这个人,自己肯定不认识。

家人正掩口笑他粗鲁不会当客人,回他话道:“这是绣球花,开起来就是大朵大朵的。”这黄将军一听精神焕发,两只眼睛到处找:“绣球俺知道,闺女大了要抛绣球,你们家种这么多绣球花,有不少女儿吧?有几个,都生得不赖?”

林大人险些气晕过去,心里只骂那家人来出气。家人也听出来这一位不是一般的不对路,板起脸老实当差领路,对黄将军这话不回答。

黄将军听不到回答,又紧着回他:“你不好说,比划一下也行。是生得像娘娘庙里的娃子,还是生得和俺相似。要生得和俺相似,俺这傻蛋可就上了当白跑一回。”

家人绷直身子在前面带路,好似没有听到。

“俺不会上当吧,都说林姑娘生得沉鱼落雁,应该是武艺不错,就俺这功夫在军中数一数二,也不敢夸口沉鱼落雁,沉人摔人还差不多。”

林大人是四品的大员,可谓见过各种各样的官员,独今天这一位将军,他是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身为大员,一般养气功夫不错,判断场合的功夫也不错。明知道今天这事情来者不善,他虽然要发晕,还是竭力忍着,只是原本站在滴水檐下好似迎接客人,现在袍袖用力一拂,人转身进来不管这外面二愣子。

外面黄将军胡说八道夸自己,里面这两个不答应。孙昭走进去笑骂:“你这个满嘴乱喷,到这里来喷的丘八将军,你功夫数一数二,哪个兔崽子敢这样封你!”

贺将军也出来骂:“眼睛揣裤裆只有眼眶子不认人的东西,你也敢吹自己数一数二。倒着数呢!”

刚才还斯文的两个人,也一起破口大骂。

林夫人瞪圆眼睛,自从她嫁到这家里几十年,遇到大大小小事情也不少。但大清早到别人家里骂架的,还是头一回。

这是来求亲的,还是来寻事?当这里是街头巷尾,好骂架的地方不成。

“去个人,把安平王妃请来。”林大人不动声色,阴沉着面色说过,林夫人小声道:“好好地请她来,她肯来吗?”

林大人差一点儿要拍桌子:“糊涂东西,去请!”

素来有家训的林家外面,还在骂声不断。家里少有恶声,就是林大人发怒,也不过是斥责几句让管家去处置。现在一早就来了三个人,张嘴噼里啪啦对骂一通,做事的一个家人一分神,撞到抬饭桌子的人身上。

抬饭桌子的人往后面踉跄退几步,“稀里哗啦”响声过,两个人一起撞到树上,手里的东西全摔个粉碎。

粥菜羹汤的香气弥散过来,争吵的三个人不再吵架,吸吸鼻子:“好香。”黄将军是带着馋涎欲滴:“我饿了,你们两个混蛋,在哪里吃的饭?”

“在家里,你不吃饭跑来做什么!”贺彦骂过他,黄将军再闻一闻饭菜香气,咧开大嘴道:“一早才到京里,只换个衣服就跑来。我请教的先生们,说这样叫诚心。你闻闻,我这一路上跑马的汗味儿,还在身上呢。”

林夫人出去骂家人不经心摔东西,离这黄将军很远,也果然能闻到一股子怪味儿。她被薰得极难过,再闻到地上的饭菜香气更是难过,更要骂家人:“送去打板子。”

“夫人,是您今天吩咐饭桌子厨房里摆好抬过来,厨房上人还特意交待,这几道菜全是摆得好看,只能在厨房上摆才是。”家人们跪下来求饶。

黄将军只看了一眼,就如主人一般招呼孙昭和贺彦进来:“走走,进去坐,不要客气着只是看,这是别人家的事情。”

林大人如老僧入定般坐着,把心里骨嘟骨嘟往上冒泡的火气压下去。当将军的大多是粗人,他们大多是家里没吃没喝才去当兵。有些当上将军后会学些文墨,摆脱一些粗鄙形迹。有些是到老,还是嘴里不干不净的一个人。

念书,不是人人家里都可以做到的,林大人这样想着,已经想好这事情应该是安平王所为,他现在要掌握证据,好和安平王去理论。

“大人,”将军们重新进来行礼,这礼,倒是有模有样。林大人也起身还礼:“将军们请坐下来说话。”

打定主意,林大人要把这三个丘八,好生生弄到椅子上坐着。你们是求亲的,不是老夫对你们求亲,求亲上门的,总得听老夫的。

黄将军不听,他大笑着竖在地上。这近处看上去,好似铁柱子一根:“来些痛快的吧,三个求亲的,肯定只招一个,是了,大人,您有几个女儿?”

“老夫膝下倒有三个女儿,长女今年十六,次女今年才十二,小女才只得五岁。将军,坐下说话吧,不然让人知道,要说老夫不懂待客之道。”林大人还是不动声色,看上去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黄将军放声笑:“哈哈哈,三个女儿好,不会有人空跑一趟。”

“将军,坐!”林大人把手中袍袖狠狠卷起来,像把自己的怒气全在手心里攥着,这才又慢慢松展开来。

孙昭和贺彦使个眼色,林大人要生气了。两个人不出声,让他生气去吧。这和打仗一样,敌军要军心涣散,这才好赢这一仗。

再说遇上黄将军这胡说八道的人,不生气的倒不多。只有他的上司将军左俊杰,拿他当个宝。黄将军相貌的粗糙,说话的大大咧咧,只比左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说回来,左将军时常夸自己生得不错,他的左右军官们,也许是他用心挑的,生得都粗糙。

黄将军正在报履历:“原名叫黄三碗,其实一顿得吃五碗饭,不过当我老丈人可以放心,俺自己挣得有,不怕一顿吃十五碗,不会吃穷老丈人。”

林大人还能笑得出来,而且做深思状:“这倒是个事情。”黄将军一听就急了,怀里哗啦啦出来一捧子金珠玉碗:“有这些呢,这是历年积攒的,老丈人您看看,光这些不够?”

“将军,老夫呵呵,当不起你老丈人,”林大人气极反笑,对于安平王的意思他已经很明白。他压压火更沉得住气,这一位不是粗野吗?给你来个斯文的。

“啊,将军,我有一事相求?”林大人开始动脑筋,文官,从来是动脑子的多。黄将军满面喜色:“快说快说。”

林大人悠悠然道:“我有一封急信要送给王爷,可巧儿没有可靠的人来送,有劳将军去送,如何?”

“哈哈,拿来。”黄将军才说过,就变脸:“莫不是打趣俺,有信你家里没人送,一定要俺送,俺虽然生得粗,心是细的。你那信中写的是什么?”

孙昭和贺彦一起窃笑,黄将军此人,决不是蠢蛋也。

林大人面上的笑,只觉得往下掉,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养气养气。养到一半,扑哧好似扎了一个洞,再也忍耐不住。

外面适时的来了一句:“老爷,安平王妃到了。”三位将军一起噤声,林大人火更腾腾的往上冒,他再也不能压抑,大步往外面走去。

见王妃一行摇曳而来,走在她身边说话的正是林夫人。真姐儿也诧异,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转而明白,这是表哥又有心思。

对于林大人,表哥终是不放心。楚安王处有皇帝压下,以赵赦来看,是需要时间来化解。舞阳郡主出嫁,算是有了结果。最后这林大人,安平王看似不当一回事,其实也放在心上。

对着林夫人怒气冲天,真姐儿停下脚步,笑容可掬:“夫人,要是你这般愤怒,我回家去等你气消了再来。”

林夫人张着嘴,话一下子全消失在唇间。林大人大步走来,双手用力卷起宽大的袍袖,从牙缝里迸出话来:“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真姐儿轻笑有礼:“容我问问好吗?”

这才得已进去坐下,先喊过孙将军问他:“亲事不成,为何又来?”孙将军面对王妃很是小心:“林家女儿贤名在外,末将不自己来一趟,总是不能放心。”他笑嘻嘻:“或许要多求几次,末将不怕被拒。”

贺将军也是一样:“要是第一次就求到了,我还不要呢。”

林夫人身子动了一下,林大人用眼色制止住她。再听黄将军的,黄将军是低三下四来回话:“军中都传颂,说林大人家的姑娘好,俺不来,不是后人一等。”

“你们!……。不要太欺负人。”林夫人忍不下去:“是哪个烂了舌头的说这样话,西北离我们有多远,你们军中……。放肆!”

还军中都传颂!这可以养在深闺,不出二门的女儿。

真姐儿也微沉下脸:“夫人,我还有事,我先告辞。”四品虽然官阶不低,不过对着来解决事情的王妃说放肆,真姐儿觉得自己不必再听,她冷下面庞交待三位将军:“咱们走。”

黄将军犹有不舍,不过人是跟着走了,大嗓门儿从院子里传出来:“王妃您别不高兴,俺是粗人,俺们那里求亲,就是带上东西喊一声老丈人,他答应闺女就是俺的了。”

对着院子里远去的这声音,林夫人落泪喊了一声:“老爷,安平王这是什么意思?”林大人谨慎地只道:“夫人,你刚才不必发脾气。别人有备而来,或许要的,就是你发脾气。”他长叹一声:“赶快给女儿寻亲事,越快越好。”

林夫人瞠目结舌:“老爷您糊涂了,这寻亲事要慢慢挑才好。这越快越好的话让人知道,像是咱们女儿做下什么。”

“唉,你挑亲事,顺便把余下两个女儿亲事也挑了,女儿亲事,果然要早订才好。”林大人早就气堵在心里,夫人发作,他只能压下来。

为官谨慎的林大人回房中去细想,这事情后面,会怎么样?

林夫人自己哭了一回,让人寻媒婆来见。相熟的几个媒婆全来到,一个一个打扮得油光水滑。见到同行都在,大家一起不明白。

媒婆里同行也是冤家,就是寻媒婆,也应该单独私下里一个一个见才是。媒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来林夫人面上有气色。

这是怎么了?

“我的长女要寻亲事,你们说说看,京里有哪些合适的人家?”林夫人忍气说过,刘媒婆先开口:“我说夫人呐,早几年我就给要来说亲事,那时候,可是好挑,如今要年纪相当的,又要官儿不辱没姑娘的,只有一家很合适。”

“是哪一家?”林夫人打算认真听,刘媒婆第一句话就是:“是城外的孙家,是个五品上的将军……”

林夫人大怒:“不必!”再问王媒婆:“你呢,也没有好人家不成?”王媒婆是踌躇道:“有一家是有一家,不过人家话说得硬,我看不是好相与。夫人莫怪,寻亲事是慢慢寻,这眼面前要有,不太好找。”

知道自己气色被这些精乖的媒婆们看出来,林夫人强打笑容,故作和气地道:“我不是急着寻亲,只是我今天事情多,只想快些听听有哪些人家?”

媒婆们一起不信,不是着急,你会事情多还听这个?

王媒婆也和刘媒婆一样,是看出来林夫人着急,是拿捏她要钱的时候。媒婆们走百家,表面上对着主顾们客气,其实寻隙就要捞钱,把好的姑娘说给肯出钱谢媒的主儿。

“有一位也是将军,不过这是文武双全的将军,会念书呢,”王媒婆说过,林夫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急切道:“叫什么?”

王媒婆倒不紧不慢的:“叫贺彦。”林夫人脱口而出一句生气的话:“京里就这两个人,别人都死绝了不成?”

两个媒婆骨嘟起嘴,这算什么,要寻亲事还要骂人死绝!

第三家林夫人也不想再听,她生气地道:“就这样不入流的人家,还敢到我家来说。”刘媒婆和王媒婆一起道:“夫人不要生气,还有一家不太好。”

“哎哎,听听我的,”第三个媒婆满面笑容开了口:“我这一家是姓黄,人生得俊俏,年纪才十六,哎哟哟,可是一个好人家。”

林夫人心中更觉得不妙:“生得什么样儿你仔细说来?”第三个张媒婆春风满面:“人呀,是中等儿个头,生得比姑娘还要单弱,我说夫人,这一家去了,可是再也难找到。”

刘媒婆和王媒婆一起瞪眼她,这个嘴里能说会骗的,把黑铁塔说成俊俏人。

黑铁塔黄将军站在大街上,正和孙昭、贺彦说笑,对着街上小巷子乱看:“还有媒婆吗?才这几家?京里的媒婆这么少,姑娘们都怎么嫁?”

“你等等,”孙昭才说到这里,见人流中他的亲兵笑逐颜开过来:“将军,水瓶胡同里,还有一家也是常跑大户人家的媒婆。”

三个人一起道:“走。”上马各自带着两个亲兵来到这家胡媒婆家里,把门拍得震天响,嗓门儿可以比惊雷声:“胡媒婆,上门求亲的人来了。”

胡媒婆笑着来开门:“您是托我求亲的,我家里可没人嫁。”双手拉开门一看:“唷,三位老爷,快里面请。”

这三位一看就是有钱人,身上衣服全是上好衣料,看精神,饱满之极,个个是兴旺发达的气势。

“三位老爷都没有亲事?”胡媒婆才问过这一句,见三位老爷手一摆,身后家人送上三锭大银。

每个五十两的白花花银子,全是翘着边儿的大元宝,看得胡媒婆眼睛里全没了缝,笑得合不拢嘴:“有话您只管交待我,是看上的哪一家,不管她有婚约没婚约,就是成过亲的,您要是想要,我也有泼天的手段。”

过去媒婆,还大多真的是坑蒙拐骗全来的人。不要说有亲事的能拆散,就是成过亲,也有想法子让夫妻生分的。

“林大人家的长女,我们都相中了。”三位老爷其中一个说过,胡媒婆张大嘴:“啊?可她也不能嫁三个是不是?她就是情愿,您三位也不情愿。”

黄将军要说话,被贺彦瞪了一眼。全是孙昭在说话:“我们三个人情同手足,一起听说林家的长女好,我们三个人要争一争。你只管去说,不管哪一个说到,都重谢你。这亲事说给我,我再谢你二百两银子,要说给贺将军,他也谢你二百两银子,这位黄将军也是一样。”

黄将军张张口,又被贺彦瞪了一眼。

有钱能通神,胡媒婆满口里答应:“这样我好办得多,您三位全是官职不低,再升一步,就和林大人平起平坐,家业也有,又有三个人给他挑,这亲事呀,包在我身上。”

孙昭一本正经地交待:“不瞒您说,林大人家的女儿眼界儿高,我们托人去过不成,早上自己去过也不成。这娶妻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相中的,我一定要到手。你去办成了,我重谢你。”

媒婆有了钱,管她是皇帝的女儿还是皇帝的妹妹,媒婆生就的是嘴,说亲事肯定不是个个天作之合,而是钱上合得来。

把这三个人送出门,胡媒婆进来看看三锭大银,一把全搂起来送进去。听到外面,又有敲门声。

重新出来,见是刚才那位几次想说话的黄将军。黄将军单独跑来,对胡媒婆单独交待:“这亲事说给俺,俺谢你三百两。”

“好好,全包在我身上。”胡媒婆满口答应,这中间生得最吓人的,就是这一位。他多出钱,也是应该。

黄将军还有下文:“俺可是找过两个媒婆,那林大人看不上俺这粗人,回绝了好几回。”胡媒婆好笑:“您到底找过几个媒婆说事不成?到底回绝过几回?”

“俺是粗人不会计数儿,俺点兵全是他们自己报数。想想,一、二、三,总有五个媒婆吧。”黄将军说过,胡媒婆骇笑:“您有什么内疾不成?”

“外急也没有,哪里来的内急。哦,你是说拉屎是吧?”黄将军难得听明白一句斯文话,自己不无得意:“和你说亲事,你胡扯什么。你去告诉俺老丈人,要看俺这个人还是相当的好。俺能升官,能打仗,能生娃。”

胡媒婆笑得皱眉,我的天呐,这样人,难怪林大人不答应。算了,把他先说成俊俏人吧。反正说媒的嘴里说话,大多不可靠。

嘴里答应着,把黄将军往外面推:“我知道,我全知道。”黄将军在门外又叮咛:“别看俺生得粗,俺今年小着呢,今年十六,俺虚两岁,所以履历上是十八,其实,才十六。”

所以在左俊杰手上,都称他是小黄将军,看得五大三粗,其实年纪小。正是年纪太小,所以说话上一时还没有阅历,打仗,倒是打过十几仗。

黄将军出来,往酒楼上找孙昭和贺彦。两个人对着他笑:“你这兔崽子,背着我们又回去一趟吧,还说什么拉肚子。”

“嘿嘿,”黄将军笑而不答,让人上酒菜,喝过几杯小心翼翼问出来:“两位兄弟,您说这王爷说出来的好人家,会不会也有虚头?”

孙昭和贺彦一起板脸:“叫哥哥,我们都比你大,就是皮比你细嫩,看着比你年青。”黄将军喊一声哥哥,左右看他们:“哥哥,还抢弟妹?”

两个人一起骂他:“混帐无行的说话!王爷说林家的亲事好,哪一个到手就是哪一个的。”孙昭半开玩笑:“我说兄弟,你小子嘴里把个门儿,让你这样胡说八道,我娶到手,也要揍你。”

王爷让把林家的亲事弄到手里,没说由着黄将军胡扯一通。

“我们那里见老丈人就是这样,在外面再怯场,见老丈人要放得开,”黄将军手里端着酒,对着两个人挤一挤眼睛:“两位哥哥,你们才是不懂。我这老丈人是场面上的人,咱们也是场面上的人,到老丈人家里缩起头,那不是成了乌龟。”

三个人一起笑,贺彦笑得缩着头,见两个人全对着自己笑,赶快又伸直脖子,拿筷子点着黄将军:“左俊杰那样的人,才能养出来你这样的将军。娘的,说粗又心中有细,说细,看这人长得,你要洞房,新娘子第二天得看医生。”

黄将军装着发怒又要笑:“要不是王爷这样说,俺还不要细嫩女儿。俺这身子,得配打铁匠的闺女。”

“我不是说你洞房里比力气,”贺彦乐不可支:“我是说你脸太粗,洞房过第二天,新娘子那细皮,能让你蹭下一层来。”

孙昭大笑不止,伸出拇指赞叹道:“好!”黄将军笑呵呵:“你当老子是铁砂?”贺彦笑问道:“你以为你是白玉不成?”

第二天,林大人直奔宫中,来到皇帝面前伏地告状:“臣与安平王无冤无仇,他无故屡屡戏弄臣。”

“都是怎么回事儿?”皇帝问过,林大人快要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把事情回明:“……亲事不知道何故变卦,亲事不成臣也不求着他。臣女德言容功样样来得,自然有佳婿配之。可安平王不依不饶不肯放过,先为帐下将军们求亲臣不答应,他的那些将军全是没品没行的人,买通一干媒婆到臣家戏弄,臣不能辖治,请皇上作主。”

皇上问一问是哪些人,让喊赵赦来。赵赦来到,是不慌不忙:“与林家姑娘亲事,臣是今天才得知,这亲事可能是亲戚们所为,还没有到臣这里。”

林大人心里格登一下,果然这亲事,只是和威远侯在说,而安平王府,并没有过明路。知道上当的林大人只能暗骂赵赦太狡诈。

先发作的人先被动,林大人这个时候,就很是被动。

赵赦还在回话:“要说将军们求亲,是臣的不是。将军们的亲事臣也须时时放在心上,孙昭贺彦是京里人,臣也是京里人,问过他们几时成亲,他们说要找京里人。臣随口和将军们说了说京中贤淑的姑娘们,将军们托王妃求亲不成,自己又去,这事情臣也是昨日才知。王妃往林大人家里赔礼,被林夫人喝斥放肆而出。臣听过虽然一时生气,也约束将军们不要再求林家之女。”

安平王连连叩头:“皇上,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将军们全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性子,临到事情机变,是不听臣言。再说亲事,是他们的家事。此事给林大人带来困扰,全是臣之罪,请皇上重重责罚,以消林大人之怒。”

“林大人,有女百家求,这不是坏事。”皇上觉得这事情大可不必到自己面前来:“将军们全是粗人,要是细人,也打不了仗。你和安平王自己去说,不用来回朕。”

林大人只得答应,皇上命他出去,再命赵赦:“你留下,朕有话对你说。”

出宫来的林大人觉得眼前一片黑,皇上要打仗,虽然没有在金殿上让百官明议,却有消息传出来。几位王爷见天儿在宫中,安平王此时正得圣眷,这事情眼见得是告不赢。

女儿被退亲,林大人心中其实恼怒。不过他素来养气,不会表现在面上。现在怒气被引出来,偏偏又告不赢。

回到家里来告诉林夫人皇上是这样说,林夫人很糊涂:“我弄不懂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林大人倒明白:“舞阳郡主是安平王妃做媒,许了一户好人家。楚安王我不知道是怎么拆开的,我刚才从楚安王那里走一趟,提到安平王,他就皮笑肉不笑说自己女儿已经定亲。看起来,王爷是不放心我们。”

“他不放心,也不用这样吧,他不放心,应该亲自上门来赔礼。”林夫人指甲掐着自己手掌心骂:“他在宫中否认得一干二净,是何居心?”

林大人本来还有和赵赦找后帐的心思,想着君子报仇,多少年不晚。现在是乌云压到眼前,他要应战:“我们家里没有男孩,长婿是当半子来靠,为女儿寻安平王为亲事,当初你我是有这样的心思。现在看来,王爷对我极不放心,他要把女儿嫁到他帐下将军家里,也肯定是他的心腹将军,这样他就放心了。”

“可我不放心!”林夫人大怒:“没有王法了吗?”林大人这做官多年的人,更知道什么是王法。以四品碰王爷,想当初,就不应该提这亲事才对。

林大人没精神:“先这样吧,虽然皇上面前没有说赢,也算是说了一回。且看几天再说。我头疼,去歇一会儿。”

停了两天再没有媒婆上门,林夫人觉得可以松一口气。想想心中愤恨,险些女儿名声,被他们全败坏。那个连官话都说不好的黄将军,还敢说他只有十六,呀呸!三十六还差不多。

正在想着,见外面自己妯娌到来,坐下来吞吞吐吐,让丫头们全出去,才小声问道:“大侄女儿亲事,是订得哪一家?”

“还没有订下。”林夫人正为亲事恼火,听到这话面上就不自在。妯娌忙道:“哦哦。”又说上两句话,又吞吞吐吐:“大侄女儿亲事,赶快订的好,晚了就订不好。”

林夫人来火:“你是婶婶,怎么这样说我女儿?”

“你别生气,我是来……唉,外面有闲话出来,说大侄女儿被人退了亲事。那退亲的人说,”到这里又卡住,林夫人眼前金星直迸,手指甲紧紧掐住椅子扶手,“格嘣”断了一根后,迸得她手直疼。

她气得嗓子都变了:“说!”妯娌这才说出来:“退亲的人说,要找一个不太细皮嫩肉的姑娘,说太娇嫩的姑娘,会被蹭破皮。”

“这群没有王法的杀千刀的!”林夫人放声大哭:“我的好女儿,她可没有订过亲事,没有,哪一家也没有!”

妯娌过来劝:“嫂子你别哭,赶快应对才是。依我说,早几年就应该把亲事寻下。你和大哥都不应该,说大侄女儿美貌,要慢慢寻个好人家。现在你看,这事情出来了吧。”

“滚!滚回你家去,你是来看劝人的,还是来看笑话的!”林夫人骂过,又开始大哭。

妯娌被骂,当然生气而去。一面走一面嘀咕:“当自己女儿是凤凰,这下子好了,女儿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哼,你自己兜着吧!”

马车在外面候着,上车来吩咐车夫:“去四姑奶奶家里。”这笑话,好好的去说说。

天色由明转暗,不管嬉笑怒骂,全掩盖在繁星夜色中。

露水半夜里下来,打得半开的桂花微湿,赵赦披衣而起,对着榻上真姐儿快做的一朵大花,颇有兴致地看看,说一声:“淘气最在行。”

儿子有小床,又有不少小包被,真姐儿这做的,还是儿子睡觉的东西。不过真是好看,针线儿秀密,绣线花色衬得也好。说自己不是绣匠的赵赦虽然说淘气,还是多看几眼。

出来书房中看过儿子打拳,陪他射箭,再进来看书信。关二依然通敌,也依然和韦大人来往。想到韦老大人,赵赦不无痛心。一个老臣,就挽不回来不成?

日头吸干花上露水,把清香也带得更远。外面来了真姐儿,笑容满面过来近身前,先亲了赵赦一口:“表哥,林夫人才来看我。”

“哦,她再无礼,把她赶出去。”赵赦随口说过,真姐儿抱住他执笔的手臂:“表哥先停一停,林夫人这次来,格外客气,说要请我当媒人。”

赵赦毫不奇怪:“那你就去。”真姐儿笑眉笑眼睛:“不过她有个条件。”赵赦直接摆摆手,那意思,不必和我说,或者是她不必提条件。

“先听听吧,林夫人说表哥帐下的将军全是能人,她要挑一挑才行。”真姐儿说过,一本花名册放在她面前,赵赦再摆摆手:“去吧。”

真姐儿正要走,被赵赦喊住:“表哥这身上荷包,还是去年的东西。”真姐儿鼓起小脸儿轻笑:“知道了。”

把花名册让丫头们抱回来,进来见到自己给儿子做的大花,真姐儿才想起来,表哥在吃醋,居然吃佐哥儿的醋。

这朵大花做得费心思,佐哥儿睡在里面,可以完全包住。两边花瓣上有盘扣,可以系住。花蕊儿里正好睡小身子,上面缀着一个可爱的大毛虫,正好是枕头。

看一会儿花名册,累了就去缝几针。到下午时,佑哥儿摇摇摆摆进来,和平时一样,走到榻前踮着脚尖摸摸母亲的头发,问她今天乖不乖。

问过被大花吸引,过去看看很喜欢,问过丫头是佐哥儿的,佑哥儿小脸儿黑下来。回到母亲身边摇她袖子,佑哥儿黑黑的小脸儿上戚戚然:“母亲你今天乖不乖?”

“乖呢,一天只许问一次。”真姐儿把儿子抱到膝上,却被佑哥儿挣开。这才发现佑哥儿不对的真姐儿好笑,只得哄儿子:“母亲乖得很,你乖不乖?”

佑哥儿委屈之极,垂眼睛看自己的小手,又抬眼睛看母亲:“母亲你今天不乖。”真姐儿对儿子做鬼脸儿,弄不明白他这委屈从哪里来:“宝贝儿,你怎么了?”

“你不乖,母亲很不乖。”佑哥儿快要跺小脚,泪水慢慢出来,撇着嘴儿:“你不乖,只疼佐哥儿。”

真姐儿恍然大悟,失笑两声见儿子很受伤,赶快收起笑容很严肃:“佑哥儿小的时候,也给你做好多。”

“佑哥儿小时候,没有睡这花。”佑哥儿记得很认真:“母亲做的,我全部都在。没有大花,肯定没有。”

“可佑哥儿有扁嘴鸭,还有许多佐哥儿也没有不是?”儿子如此认真,真姐儿还不敢乱笑。佑哥儿立即回道:“那全是佑哥儿的呀。”

带着“和佐哥儿无关”的神气,佑哥儿很伶俐的把母亲的话反驳了。

真姐儿笑了一声:“可佐哥儿并没有呀。”佑哥儿想一想:“那时候也没有佐哥儿。”当母亲的放声大笑,在儿子肥脸蛋子上拧一把:“你有的佐哥儿没有,给佐哥儿做一件不要计较了,好儿子。”

“这不是计较,是我没有。”佑哥儿拧拧小胖身子,很坚持地道:“是我没有。”

真姐儿放下手中花名册,打起精神哄儿子。也许着再给他做一个,才把佑哥儿哄好。晚上赵赦,问真姐儿:“你儿子说你不乖,让我帮着监督。”

“哪有,全是表哥惯的,哪有对母亲说不乖的,这要是说出去,让别人笑话。”真姐儿埋头做针线,头也不抬的回话。

桌子上传来几声轻敲声,赵赦手指勾在桌子上懒洋洋:“真姐儿,表哥的腰带,也是去年的吧。”

“表哥,儿子添乱呢,你就别添乱了。”真姐儿在灯下惊奇,表哥撒娇,不太多见。赵赦一脸惆怅:“几时把我抛到脑后去的?小白眼儿狼。”

小白眼儿狼嘻嘻笑着,放下手中针线奔过来,在赵赦怀中轻声告诉他:“表哥你是大灰狼,”赵赦疑问:“嗯?”举起手掌张开,在真姐儿面前忽闪几下,自己又笑:“有一阵子没有这么着,还挺习惯。”

“表哥你不是大灰狼,怎么养出来小白眼儿狼的。”真姐儿打趣过,额头上先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挨过这一巴掌以后,真姐儿老实坐到对面去:“表哥你,其实是老虎。”

这虎掌再轻,对真姐儿来说,她要觉得重。

赵赦歪在榻上伴着真姐儿做针指,和她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着话。背后有人说自己是老虎狐狸,这下子倒好,大灰狼也出来了。

长平公主成亲的第二天,扎那就带着她要离去。这一次霍山王也来送行,送到城外十里亭。见长平对自己还是冷漠,独对母亲千叮嘱万叮咛:“记得保重身体,好给我送吃的。”

无人理的霍山王,只得到扎那面前来摆岳父架子,刚说几句:“要好好对我女儿,”族中长者没好脸色:“咱们要走了,路还远着呢。”

对着官道上即将远去的车马,伍侧妃挥长又呼道:“长平,母亲对你说的话,这一次要记得了。”

“我知道了,”长平从车里探身子出去,把手里的丝帕不时摇着。

这水红色的帕子在风中飘舞,一直在霍山王心中。回到王府中,大家分开各自离去。霍山王走了两步,对江阳郡主道:“你先回房。”

江阳郡主只盯着他:“父亲,你管是不管?”霍山王板起脸:“你是我的人,不要当内奸。”丢下江阳郡主走开。

伍侧妃才回到房中坐下,正在独自落泪。见门帘响,霍山王走进来。夫妻两个人好似陌路对看着,伍侧妃极其平静:“王爷,女儿已经走了,依我看,这一次的女婿,比他老子好。”

这奇怪的话,是伍侧妃故意说出来让霍山王难过。汉人重伦理,而这一次的女婿和上一次的女婿,是一对父子。

霍山王果然尴尬,不安一会儿,忽然走上来把伍侧妃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为着孩子,也为着大家的体面,以后大家和和气气才是。”

这个怀抱带来久违的熟悉感,这熟悉感让伍侧妃恨上心来。恨极,忽然解脱。丢人,哼,大家一起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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