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楚楚——
全景声不断往自己的耳朵里
这字儿就在她的耳边萦绕，明明是低沉富有磁性的，可在伶青看来，高玮的声音却变得越发清脆刺耳。若是不知道，伶青会觉得这声音里带了几分缱绻与依恋，像是刚睡醒的男朋友唤自己的所爱之人那般，藏了一点珍重。
伶青将自己七大姑八大姨都拉出来算过了一遍，尽管她自打出生后就在漠北，未见过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可是还是算不出来自己和高玮到底有过什么交集。
根本就不曾见过，好嘛。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啊，传说中的替身文学，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难以置信，老天爷是觉得她日子过的风平浪静，一定要加点惊涛骇浪嘛。
大可不必，她只想将脑袋都晃掉，希望老天也不要这么不着调。
或者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梦里千里来相会。
她难道在皇帝的梦里不知身是客，将自己给抖落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此事当真如此玄乎，不会吧。难道乾清宫风水不对，这皇帝被谁下了降头，才会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太正常。
高玮若是连自己的乳名都知道，那么，她原来的名字，不是早就？暴露了。
可怜她还一点不自知，更可怜的是他与她竟虚与委蛇这么久！
他到底想干什么！伶青浑身上下都生了一种脱臼的无力感。
算了，木已成舟，打死不承认就是了，谁叫楚楚，谁又知道她是谁。她阿耶阿娘已经去了，当初的村寨差不多也被屠了。这世上恐怕也就她自个知道她原来叫楚楚了。
并且世界上叫楚楚的人也不少。伶青脑子里像是装了一团线，越理越乱。
她不能因为这两个字就自乱阵脚，稳住，吸口气，稳住。
做好心理准备，伶青便试探道：“皇上，恕臣愚昧，不知皇上唤了这么多声的‘楚楚’，臣有些好奇，冒昧一问，可是当初那提过的故人，抑或是皇上又将臣错认成那位故人了？”
伶青一脸好奇的模样，装作一探究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其中奥妙。
可她知道，她还是想逃跑，一点也不想探个究竟。她觉得在这里待着就挺要命的。自己如今就是待宰的羔羊，还是只能伸出脖子祭刀的那种。
“你若说实话，我便将真话说与你听，你当初到底想不想嫁给斛律光。或者是本打算嫁给他?你不是很好奇吗，为什么要唤楚楚。而又为何我知道呢。”高玮这时候像极了收起了爪牙显得慵懒的老虎，循循诱导，似乎没带上一些杀性。这般平和不见一点怒气，徐徐图之，只怕手中的城池都会拱手相让！
摆好姿态，带着重力般的吸引，等着你过来顺一顺他的毛发的样子，他像极了扎在荆棘中的曼珠沙华，蒙了层上，妖冶，病态的狠毒，但又引诱人去靠近——
就差说上一句“你走近一点，我不会动你。”
嘴角还噙上一抹极其淡漠的笑容，让人不易察觉。
伶青觉得，他这般诚恳，这般“乖”的样子，一定是假的。
虽说是平和的询问，以物换物的姿态。
可她知道:明明就是高玮以肯定的语气问着不确定的结果。
可是，面对这样俊逸的脸，还带了初生光晕般的脆弱，真的好有欺骗性。
稳稳心神，伶青作了作揖。掩盖住自己内心那一刹那的慌乱。
伶青说道：“皇上，臣面对您，向来都是实话实说，未曾有过欺骗。臣虽是好奇，可臣十分清楚其中分寸，不敢冒进一步。臣向皇上坦白——臣对斛将军并未没有暗许芳心，所以嫁娶一事，只是当初一个小小的误会罢了。”
“况皇上，如今臣进了乾清宫，便是这乾清宫的一份子，定是会尽心服侍皇上。以告皇上恩泽。”
伶青觉得说得不够，还弱弱补上了一些话：“可能当初将军的师傅觉得将军孤枕在侧，不免忧心，倒是生了为自己徒弟征婚的心思。毕竟堂堂北齐大将，怎能夜未央，卧空床，孤灯只影伴无眠呢。所以将军就拉了臣做陪衬，也不是，凑个数。刚好臣与将军曾一起上过京城，也算是半个熟人。”
越说越离谱，也越说越牵强，这便是西街的王大娘同南房的孙小娘攀扯上了亲戚的关系。
伶青自己都觉得不太对。
她抬头偷偷觑了一眼旁边的皇帝，发现神色依旧，可是低着头沉沉的笑。像是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好笑。
伶青:很搞笑吗？她不是在一本正经的说着很严肃的事儿吗，不是，大爷，你在笑什么?这让她，很难编下去的啊，oK?
“楚楚，你可知道，斛律光的师傅早些年就已经驾鹤西去了。是谁来催婚，观真道人的阴魂吗？若是知道你这般编排，也许观真道人倒是真的会活过来。不知晓，冥婚，你可会乐意？”
她乐意，乐意个屁啊！他这赤裸裸的威胁，比掺了毒的鸩酒还要狠毒。他想杀了斛律光？杀意漫延在她的身上。
听着高玮的威胁，伶青只觉得：不仅这暴露了，还他么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不知道啊，她确实不知道斛律光的师傅在早些年就已经坐化了。冒犯了，道人，小女子冒犯了，道人保佑，保佑小女不会横死深宫。
伶青真的怕这皇帝戳穿了她，因为气恼，就直接把她拉出去杀了。
伶青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了，反正也解释不清楚，当时场面一度混乱，敌我实力悬殊，她作为一个在深宫里讨生活的打工人。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主要是她居然被一个男子求婚了，虽说最后没成。还算是她有生之年的第一朵桃花，她也没有被别人喜欢过，过去躺在病房的日子，病痛的折磨，孱弱的身体，便是她生活了二十来岁唯一的感官知觉。她对世界的感知就是通过一切电子设备，也许要不是生在刘家，她早就夭折了。也可以说，她活在那个所谓的二十一世纪，其实除了照顾她的医生，估计也没有人认识她。
想起来就好笑，外面倒是有关于她不少的传言，说她是刘少与哪个明星的私生女，被刘家掌家藏了起来，也有人说刘家这个女儿早就死了，不然怎么从未有过露面。
她并不是不敢露面，而是不能，她不可能强拖着病体出现在公众面前，遭受无端的攻讦，她残破的身体根本不能生存在外界。
否则，她又怎么会早早身死，后来又生在了北齐···
再后来有了阿耶阿娘的宠爱，斛律光的相助，枫兰的照顾。
想来，她对喜欢还是一窍不通的。她不太明白，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为何人与之间除了相伴已久产生的友情和血肉相连的亲情，还会有不可思议的爱情。
她过去也看过诸多大家笔下的情情爱爱，可是觉得还是如同天地玄黄般玄虚。
算了，现在的场面也一度不受控制了，摆烂好了，摆烂她还是擅长的。
现如今，他什么都知晓，可能她将她祖宗八代都翻了出来？这同猫逗老鼠有什么分别，他连她的乳名都叫出口了，她又怎么去糊弄自己？
伶青悻悻，作揖道：“这要是，观真道人，托梦呢？毕竟《订鬼》有言，凡天地之间，有鬼，非死精神为之，皆人思念存想之所致也。说不定，观真老先生就是过于挂念，所以托梦催婚也不一定。将军才会忽然请旨，以圆观真道人所念。”
高玮听到她说后，若有所思。
皆人思念存想所致也——
来了这么一句：“呵呵——是啊，你看朕想着，念着，倒真的所至也。”高玮带了笑便看向伶青。
这没有厘头的话砸在她的心坎上。
伶青赶忙低着头，不敢再看，也不知道皇帝的脸色是如何的了·。
看她作甚，她可没有胆儿回视，听出了高玮其中的慨叹之意，伶青睁大了眼睛，这皇帝真听信了她的鬼话？不会吧，所以说她这是糊弄过了。
也不是糊弄，就是揭过了，刚刚所言之误。他喜欢看她每一步都是漏洞，言语之中全是不可缝补的错误，然后，在一点点暴露自己。
高玮想自己与人相处还从未这般耐心过——
他既像极了一个带了锋利鹰爪的怪物，死死的将他的楚楚圈禁起来，又像极了那夜里惺惺作态的猎人，拿着狩猎的武器，却装作手中清白。
他嗤笑一声：他本就卑劣，他想要的，即便倾尽所有，也是要得到的。何况，他只图一个人，贪图他的一切。
他拿一个颠覆的王朝来唤得，他品味了一番“后主”的滋味，那字儿就像带了什么魔力一样，缠绵在舌尖上，带了极致的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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