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平大概是第一个反应过来黑牛城要有什么大动作的人。
原本他还忙着安抚椎场两边的人，在其中勾连调解。
事情已经发生了，能跑的人都跑了，能抓的人也都抓了，能杀的人脑袋早就挂在了树桩子上，现在还杵在那里，警示后人。
就连表功的人也足够满意，一场祸事操作下来，除了丢了些物资损失不少钱财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
直到黑牛城的人开始频繁的调动，一些头领也莫名其妙的公事公办圆滑推诿起来。
王谦平猛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
黑牛城的人工钱高，规矩多，章法严，这些说法只是相对于市面上的普通人而言，要是拿有着外水的衙门来比较，确实不够看。
不过，黑牛城确实比较看重普通百姓，头领和骨干全是从百姓里提拔挑选而来，有那么一点唯才是举的感觉。
说才有点夸大。
总之，是有点能力的人能凭本事挣点职位，纯粹靠着关系背景的也有，只不过少多了而已。
这些驻外的人，多比黑牛城本部的人活络，平常相约着喝个酒吃个饭什么的，只要不涉及大的金钱往来，人家还是很给面子的。
最近，却不行了。
招呼一打，回复就是太忙，这个要赶那个要追，日常调度的马车商队相比往日增加了一倍还多。
王谦平不是纯粹的官员，他能在这边任事主持，也是因为本身就对商业项目比较擅长。
稍微安排人一统计，就发现黑牛城加大了几乎所有特产的外送销售，提取回运的煤铁矿石粮草马匹也是翻着番的增长！
几乎是包圆了分给南边零星商队的市场份额。
连带着，把市价都拉高了两成多。
几个大家族大商队有着往南运输的任务，就算价格再好，也不敢都把货物交给黑牛城。
可是，价格这么好，需求这么旺，不用花费心思人力物力就能赚得比南运差不多利润，甚至还高出一点点。
是个商人就会动心。
大头没法调动，一些本来就属于机动的份额，开始缓缓向黑牛城靠拢了。
请客人不来，还忙着争抢物资回运，几项数据传递到王谦平这里，他自然发现了其中存在的问题。
几个相熟的联络人和头领无法给他答案，他一回头直接跑到了白云镇。他相信，这里能给他真正的答案！
“你说什么？”
王谦平在这里得到了答案，却有些不敢相信！
“要为那些被误杀的劳工正名讨回公道！”
工程部大佬林山接待了王谦平，也把对方想知道的答案轻易的奉上！
只是这个答案和王谦平一路上想出来的东西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他顶天就只能往黑牛城又想扩大白云镇这方面猜，哪想到白守良城主这是要杀人立威。
还是同时想杀南北两面的人！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
自觉涵养再好的王谦平也有点失态，无意中把心中所想低声说了出来。
作为黑牛城接待的代表，工程部部长林山不理会王谦平眼睛睁的老大，和一脸莫名的惊诧，很认真的回应道。
“哼！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有赖于黑牛城一直的推广，如今红薯已经成了周边州府都知道的好粮食，产量大，不挑田地，能活人，种红薯成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只是，仍旧要花费不轻的人力物力，豪绅人家靠着雇佣人手，绝对不会当做美事亲自动手沾染一身泥水。
不当官去种红薯，绝对不是好话。
王谦平认真看着林山的表情，试图分辨出黑牛城的决心到底有多大，最后却只迎来对方一句狠话！
“我们是谁？我们是土匪！这些人做的连我们这些土匪都看不过去，那我们就替老天爷收拾一回！”
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接近撕破脸皮了。
王谦平脸色一阵青黑，他不怕黑牛城折腾那些人。道理谁都会讲，只有拳头够大刀枪够硬的才能把狠话落到实处。
袭击工地的人，不用猜，就能肯定绝对是北地金国的人，看你们去哪里追！
杀良冒功的人是宋国军队，这在边境地界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没抓到现行，这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谁要戳破这个脓包，会惹一身骚不说，还会引得全体边境将领群起而攻之！
这些人，可不是一队两队一百两百人，数千数万人的活路，怎么可能让你翻过来！
黑牛城确实杀了不少官家队伍，甚至还灭了金国人一个百人队，但在王谦平看来，绝对是偷袭的成分大一些，还有，南北两边的人根本没有和黑牛城认真而已。
因为后面黑牛城带来了大量的金钱贸易，让有心人在其中上下其手，才淡化了灭杀衙役和军队这件些事。
如果，现在给工地那些被列为北地土匪探子的人翻案，得罪的人恐怕目前这些贸易赚的钱，还不够填满他们的血盆大口。
太多人对黑牛城不满了。
因为太多人觉得没有拿到令他们满意的钱。
他们认为，他们能拿的更多，黑牛城也出得起更多。
王谦平已经不敢往下继续想了。
他只想通过拉拢黑牛城和椎场的关系，进一步扩大贸易，为盐铁司赚更多钱，为自己铺上往上升官的路而已。
而现在这个局势，搞不好，整个边境军武都会卷进来。
他一个小小盐铁司的椎场负责人，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我不相信你们猜不到，这是南北两边军武将领共同把持才形成的局面，一旦打破，你们就只剩敌人了！”
林山相信王谦平说的是真话，但他更相信白守良城主说的道理。
“也许吧，白城主以前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正确的事总要有人来做不是吗？如果你不做我不做，我们终究会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刀下的错误。”
“……”
王谦平一时无语。
人家要行圣人之德，要替天行道，看起来，已经是无法阻挡了。
“给我三天，让我们转运完毕，我只能说这件事我们没有参与，不是我们怕你，冤有头债有主，好自为之吧！”
眼见黑牛城上下铁了心的要找麻烦，王谦平自然先选择自保。
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多运点黑牛城的特产物资算是给朝廷上司一个交代。
一旦真的打起来，黑牛城物资恐怕一时半会恢复不了商路供应，囤积一批无论是待价而沽或者囤积居奇，都对自己没有坏处！
与此同时，黑牛城正式通过布告栏和黑牛城日报，大篇幅公开报道关于寿州码头工地遇袭，劳务工人遭诬陷为金国土匪奸细，众多人被砍了脑袋这件事的前前后后。
文理清晰，脉络完整，一时间议论纷纷，众多读了书明了理的学子们开始鼓动起来，要让那些滥杀无辜的人血债血偿！
杀人的凶手，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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