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进行到此处，陈悦放弃了继续沟通。
她已经完全听明白洛伊丝的意思。
要钱，要一笔常人无法想象的钱。
以罚款的名义缴纳，强迫儿子承认参与假赛，假拳。
她考虑的很多。
对方目的她隐约也猜到了些。
美国这边调查假赛的过程中肯定会发现许多疑点，对洛伊丝跟她背后老板产生一定的威胁。黑锅由儿子来背，钱进入到指定账户……
如何操作她不清楚。
毋庸置疑的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于伟这种驻扎在华盛州的要员，目前连安排她见儿子一面的能力都没有。由此可见那双背后的手，到底有多大。
事情并不罕见。
她出生在陈家，自己都耳闻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国家跟国家不同。
权力相同，发生过的事情是重合的。
太被动的局面。
被动到，她情急下想不遗余力凑钱给对方。
仅有的一点理智，让她暂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回到使馆。
她没跟于伟谈具体的聊天细节，躲到房里，独自发呆。直到被电话声吵到，才恍然回神。
异国它乡，熟悉的号码。
该激动亲切，拿起手机后，却连说话都由身体里泛冷。
刘青海电话。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面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孩子父亲的身份，她的抵触和厌恶会更明显。身为人父，可没钱没权，可自甘堕落。若连孩子的生存空间都给挤压到可有可无，那他在她心里永远是个懦夫。
早知孩子在他身边生不如死，她不必苦苦煎熬经年，熬得一场终生心劫。
儿子是她这辈子的劫难。
她原谅不了刘青海，更原谅不了自己。
她随手摁了接通：“什么事？”
“我在华盛州机场，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你自己？”
“我自己先过来，蒋小东这两天也会过来。”
“没时间接你，让司机带你来使馆，会有人安顿你。”
“小悦……”
“别这么称呼，咱们不熟。”
陈悦心脏起伏不定，直接放下了手机。
迟钝了几秒。
她没在使馆等刘青海出现，再次拨通了洛伊丝号码。
她想见儿子，马上。
哪怕这个电话可能会让洛伊丝看出她的迫切，她也要先见到他好好的。
……
警局，探视间。
已经待到麻木的刘晨阳，在警察打开门，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妇人之时，如感梦境。
但并不是梦，人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心脏收紧，抿了抿嘴唇，挪开视线。
他的所作所为，对得住自己，对得住拳迷，甚至对得住那些参与赌拳的赌徒……独独对不起他最想面对的人。他知道她来了北美，真见到人，所有积压的憋屈像突然有了宣泄口。
开闸般，无可抑制。
相对。
陈悦笑着，若无其事起身帮他理了理有些特殊的衣服。
“没在这受委屈吧？”
刘晨阳语无重心：“你来几天了？”
“不到一周。早就想来看你，他们不让见。”
“我在这没事，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妈，等过段时间，就能离开这了。”
“妈当然知道你是啥人，没人比我知道。碰上了，权当个成长经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跟人相处的时候眼睛放亮点就行。”
“我让你于叔在想办法先把你保释出去，钱正在谈。这边也一样现实，都需要钱来开道，要不是妈手里有点积蓄，见你一面都困难。”
简短交流，彼此都从容许多。
刘晨阳被母亲态度所影响，陈悦更怕自己表现不当会让孩子待的顾虑重重。几分钟过去，聊天的内容已经转向家长里短，警局生活。
尽管如此随口闲聊，他也清楚母亲肯定安抚自己情绪居多，不谈恶果。
他还是感觉轻松了许多。
在这里，最挂念的人无非几个。都安安稳稳的，他被困多久都不怕。
探视时间短暂，没人来催的原因，陈悦忘记了约定见面时间。
攥了攥儿子的手，她佯作打趣：“你爸也来这边了，这方面看，还算有良心。不用担心他，被你于叔也给安排在使馆居住。”
“那你帮我看着他，甭帮倒忙，把自己给搭进去。”
“要是把他搭进去能换你出来，是件好事，他欠你的。”
刘晨阳微微摇头：“不欠，你们都不欠我……当父母是种心态，做了父母又是种心态。对不起，是我一直欠你们……”
陈悦低下头，一时失态难言。
抱了他很久，才擦干净了眼泪：“别怕，妈一定把你救出去。”
“我不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胆子就大。而且你不能有这种心理，容易被人利用。是不是已经见过洛伊丝了，那个疯女人的所有话全不可信。”
“妈不信她，怎么说，就是个互相衡量的关系。值了就得信，不值就不信。她就要钱，妈觉得值……”
“她要多少钱。”
“还好，在承受范围内。”
“一分都别给！她最擅长虚张声势。我知道她对于我的指控很可能变成证据完善的案子，也知道她跟她背后的老板处境像被架在火炉中。她拿我没办法，才会把我暂时困在这，用以威胁你或者其它关心我的人。”
“我愿意承受这种加在我身上的不公平，不想你们替我妥协什么。”
“妈，有人恨不得杀掉我，没人敢这么做。对我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恰恰是这里。我的名气跟所掌握秘密不成正比，对付我要付出的代价跟收获也完全不成正比……”
陈悦认真听着，赞许应着。等他说完才道：“不该这么考虑，该考虑的是你在妈心里，你媳妇心里的位置。这点来说，出些钱，可以让你离开这鬼地方，是值得的。”
“不谈对错，法律，什么都不谈，只谈你现在的处境。你自己都认为很可能要坐几年牢，妈能看你坐牢么？她狮子大开口，没能力当然不会理她。慢慢商量，看多少她能接受。先离开这，后面啥都好说。这不是我自己的意思，跟璐璐商量过。”
门被敲响。
陈悦发现是探视的时间到了。
她拿起包，温和平和：“儿子，你在别人那里是筹码，在妈这是全部。所以无论妈做得有多蠢，你将来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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