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海拔3000米。
卯兔镇。
模块化的各种建筑密密匝匝，错落地分布在高原上，像是一具钢铁巨人死后嵌入这片冻土的骨骸。
乌泱泱的人群挤满了这座“小镇”，嘈杂的人声和广播提示音交织在一起，这片终年冷寂的地区竟然在世界末日的时候热闹了起来。
街上排起了上千人的长龙，队伍从数公里外一直延伸到镇中心的大楼，来避难的人正在有序地领取在高海拔地区生存的必要物资——
御寒的厚毛毯、含大量糖分的压缩饼干、电解液、氧气瓶和暖水包之类的东西。
这些物资由工程运输车成吨地从卯兔镇的地下仓库中送出来，在不同的街口分发给所有人。
在设计之初，卯兔镇就有考虑到将来成为避难所，所谓“狡兔三窟”，给这里取名“卯兔”也是这个原因。
按照最初的设想和后来的计划，卯兔镇的规模和储备足够30万人在这里生活10年时间，如果期间能够大量开发高原的种植环境，这个时间还会更长。
但现在显然是不行了。
100万避难者已经让这里开始远超负荷地运转，地下仓库中所有的物资耗尽，也不过只能让这100万人多支撑两到三年的时间。
更何况实际等待救援的人数远不止这个数，而是更加恐怖的5000万。
人类这支文明行走至今，只剩下这五千万人了。
而且现在就算物资极大充足也没用，因为富含真理基液的海水正在缓慢上涨，数个月后就会漫到珠穆朗玛峰的最高点。
“太平洋的海鸥已经找不到落脚的小岛了，它们只会在漫长的飞行中精疲力竭，最后坠落、泡死在灰海里。”
研究大楼上，蓝湖学院校长陈云影透过落地窗望着卯兔镇黑压压的一片，碧蓝的眼底罕见地出现了忧郁的情绪。
“而人类没有翅膀，所以情况只会更糟。”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说风凉话？”竹夜青走过来白了他一眼，将一份文件拍到他手里，“生活b区的物资派发点说纯净水暂时不够了，你用契约去给他们凝点冰出来。”
“......”听到这句话，陈云影的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我约束局序列号93的银冥冻土是让你这么用的？你是校长我是校长！”
竹夜青没说话，蛇一般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方折射出来，就那么看着陈云影。
“......”
“教授的资格是要老一些哈......”
陈云影背后一阵寒意，他咽了口唾沫，缩缩脖子转身朝电梯走去。
......
......
“别、别杀我！”
生活b区出了点骚乱。
人群围作一团，比起其他区的物资领取点要吵闹得多，远远的能看到有几个人推搡着争得面红耳赤，有的甚至掏出了枪。
发放物资的收容所后勤员正在竭力维持双方的冷静。
经历了快一天的恐惧、幽闭和劳累，这里的大部分人已经紧张了很久，积压在心中的愤怒和疲惫随时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爆发。
所以看到有人吵架，人群中也正不断爆发着大大小小的冲突。
陈云影贼眉鼠眼地张望，不声不响地靠了过去。
“就是这个人！我听到他在念叨什么母神万岁！他是邪教的人！”
矛盾的最中心，身材高大的欧洲男人横眉，抬枪指着面前瘦弱的男人。
可对方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反而是亮出了自己约束局的Id卡。
他同样是约束局后勤的一员。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男人仗着约束局的身份趾高气扬，“老子是约束局的，你就是个无证猎人，有什么资格说我是邪教？”
维持秩序的后勤部人员听到这里也有些奇怪了，自己家什么时候进的贼？
“我刚刚才信的母神！以前我也是无神论者，可现在这种末日，只有象征着生生不息的母神才能拯救我们！”
瘦弱的男人一把撇开高大男人的枪，面向围观的所有人。
“所有人！从今天开始都跟我一起信奉母神吧！血树教会的母神！潘！我们会在末日中得到救赎！”
瘦弱的男人越说越激动，涨红了脸，似乎将曾经约束局的规训都抛之脑后。
“相信你们也都听说过，在夏守扫荡了西西里之后，血树教会依旧没有彻底消失！因为母神会保佑她的孩子永不毁灭、永不断绝！”
瘦弱的男人振臂高呼：
“来吧！信仰会让我们穿过眼前的末日，信仰会......”
哐当——
瘦弱的男人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倒在地上，背后是提着球棍的陈云影。
“玛了个丽的，邪教还这么猖狂？”
众人停下了争执，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中法混血的男人。
陈云影没好气地嘟囔了几句，扔掉球棍，从身后掏出一个黑包，在众人摊开来：
“这边缺水的事我已经解决了，来来来，我还带来了学院那边派发的小礼物，一人一个一人一个不许多拿啊。”
“校长，这什么啊？”
后勤人员也从那只黑包里拿走了一件小礼物。
那是一只小巧而精致的金质挂饰，看起来是由荆棘玫瑰缠绕的十字架。
不少人惊讶于它沉甸甸的分量，纷纷上牙轻咬了咬，竟然真能咬出凹槽。
“这真是金子？”
后勤人员一脸惊讶，不过想到现在金子也没啥用了，脸上的神色又忽然变得失落。
陈云影嘿嘿了一声，拍拍后勤人员的肩膀，旋即放大了声音：“刚刚这个邪教有一点说得没错......”
陈云影踢了踢脚边的邪教徒。
“在有些时候，信仰是很重要的！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不会相信所谓真正的神，所以大家不如信一信黄金，应该没人不会喜欢黄金吧？”
说到这里，陈云影掏出胸口相同的十字金挂饰。
“心神不安的时候，不妨念一念......伟哉黄金。
“将祂想象成一位聪慧、包容、强大的女性神只......嗯，皮肤和头发都是蓝色的......”
虽然觉得陈云影这通宣传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形容，但不少人还是捏着十字金挂饰照做了。
他们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位身披白纱、皮肤与头发均呈现淡淡灰蓝色、面带着宁静微笑的女性神只。
“伟哉黄金。”
“伟哉黄金。”
“......”
神奇的是，竟然真的有不少人因此获得了心灵上的平静。
队伍中或是恐惧、或是焦急、或是愤怒的人此刻正面面相觑，手中捧着那枚金色十字。
平静的氛围很快得到传递，整个人群竟真的渐渐安静了下来。
“好了，继续分发物资吧！”
陈云影挥挥手，一副就要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嚯，校长，这个方法竟然真的有用。”旁边的后勤人员一脸诧异，“我已经心神不宁一天了，刚刚按你说的做，真的好了不少......你说的那个名为黄金的神，不会真的存在吧？”
“仪式感是会给人安全和宁静的。”
陈云影不咸不淡地解释。
“至于那位神嘛，身为里世界的人你当然知道没有什么‘黄金恶魔’之类的存在，不过或许更多的人再虔诚一点，那位神真就会出现，然后给予所有人更多的平静。”
说到这里，陈云影用那双碧蓝色的深邃瞳孔凝视面前的后勤人员。
“我的朋友，没什么比内心的宁静更重要，所以那个邪教说的没错，有时候信仰还是很重要的。”
后勤人员恍惚了片刻，随即用力点头。
他的父母信奉基督，而他现在决定信奉“黄金”了。
“伟哉黄金。”他捏着那枚金色的玫瑰十字，默念道。
与此同时，队伍中也有不少人做着相同的举动。
后勤人员忽然觉得这位校长好像从没这么靠谱过，便想起了一些有关他的传闻。
这位校长有法国血统，法国名字叫“拉斐尔·陈”。
但据说他的祖上其实是英国的某位贵族，曾经因立下军功而被封为公爵。
“陈校长......听说你祖上是英国人？”
没了心中的焦虑，后勤人员放松下来也自然而然地想要通过八卦来跟这位帮助了他们的校长拉近关系。
“哦，是的。”
陈云影毫不在意地说。
“我过去姓蒙特利尔，这个家族也算是约束局的创始者，不过早已经没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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